了？”

電話那頭靜了一瞬，陳獵雪沒有立刻回答，頓了頓才說：“他去看縱康了?！?/br>
“啊?！苯瓐驈垙堊欤_底踢了個小石子，“嗒嗒”蹦兩下彈進(jìn)了下水井蓋里，他停下來沒繼續(xù)說話。

其實(shí)江堯也猜到了。但是真從陳獵雪嘴里聽見這么個答案，他心里還是有點(diǎn)兒說不上來的不是滋味兒。

縱康。

江堯?qū)@個活在他耳朵里的名字情感很復(fù)雜，最初稀里糊涂弄不清誰是誰的時候他覺得縱康慘；后來知道縱康是怎么死的，他覺得可憐；知道宋琪跟縱康之死之間的關(guān)系，他膈應(yīng)；經(jīng)過昨天的事兒，他所有的情緒又全都被血洗，跟灘血腥呼啦又?jǐn)n不起來的臟器似的，成了股讓人難以形容的……悲。

這個字兒單拎出來有點(diǎn)兒裝逼，但是江堯心里能想到的就是這么個字。

不止縱康本身悲，這一連串的事故，他和二碗和陳獵雪這樣連自己生命都不能左右的人，種種的關(guān)系，全都挺悲挺無奈的。

但是現(xiàn)在，聽見宋琪是在縱康那兒待到早上，江堯除了瞬間脹起來的心酸，竟然還夾帶了一絲半縷的羨慕。

——宋琪最無助最難的時候，唯一能安撫他的人、他唯一想去找的人，是縱康。

一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給他回應(yīng)的死人。

不是他江堯。

他只能跟暴走的宋琪扯著嗓子瞎吼，然后被光榮地懟在墻上。

然后等宋琪平靜下來了再跑來想安慰一把，結(jié)果沒說兩句有用的話，倒頭就在人床上睡到后半夜。

cao。

江堯這么想想都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你這連青銅都夠不上，就是個破爛段位啊，江堯同學(xué)。

陳獵雪不知道江堯在想什么，見他沉默著不說話，也就沒再說縱康。他簡單交代了一下小梁他們最近如何安置，好讓江堯能說給宋琪聽，又麻煩他多陪陪宋琪，有事兒隨時聯(lián)系他，聲音挺疲憊地掛了電話。

“行，謝謝小陳哥?！苯瓐蚋懒藗€謝。

踢了小石子停下來以后，江堯就沒再繼續(xù)走。

他在路牙子上抽完剩下半根煙，看著通往學(xué)校后門的長路盡頭發(fā)了會兒愣。

平時這個時間街上好像沒有這么靜，夜市街上才剛收攤，有能鬧的學(xué)生出來聚餐能吵個通宵達(dá)旦，快天亮了才三五結(jié)群地拎著酒瓶子碾回去，稀里嘩啦的，有一回跟走光喝瘋了，走著走著還挨著墻角尿了一泡，特不招人待見。

今天難得什么動靜都沒有。

全世界都在同一天累癱了似的。

江堯也沒刻意去想什么，也沒覺得過了多久，煙燒到頭了就再點(diǎn)，“咔吧”“咔吧”幾聲下去，眼前的街道莫名就開始混混沌沌地泛起了亮。

街道環(huán)衛(wèi)工騎著小車從眼前過去，還挺嫌棄地用眼角瞥著他，江堯才猛地回神，看一眼腳底，小半盒煙都下去了。

怪不得嗓子那么你媽的干。

抖抖發(fā)麻的腿，江堯扶著路燈柱子站起來，腦仁被煙氣熏得有點(diǎn)兒暈，還有點(diǎn)兒惡心，他撐著腦門兒緩了會兒，直起身子繼續(xù)往學(xué)校走。

剛往前走兩步他又頓下來，然后一臉煩躁地轉(zhuǎn)身折了回來。

不遠(yuǎn)處的環(huán)衛(wèi)工警惕地觀察著他。

去你的吧。

江堯腳下不停。

他現(xiàn)在滿腦子擠的都是宋琪。

從街上回到家，宋琪還睡著，江堯走的時候屋里什么樣回來就什么樣，臥室的門怎么關(guān)怎么打開，床上的人形連個姿勢都沒變。

去廚房看一眼，溫在鍋里的飯都涼了，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這四舍五入睡了快二十四小時了，好歹起來放放水吧。

江堯進(jìn)屋把窗簾拉開了點(diǎn)兒，靠在窗臺上借著微弱的光打量宋琪，想把他喊醒，但又想不到有什么喊醒的必要。

他想讓宋琪看到自己在這兒，迫切地。

但這理由滑稽又矯情，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不出口站不住腳。

白天說一遍都給人說睡著了。

在喊與不喊中，窗簾縫外透進(jìn)來的光一寸寸變得明晰，小區(qū)里也漸漸有了晨起的動靜，江堯就這么看著宋琪，把天都看亮了，突然有點(diǎn)兒拿不準(zhǔn)宋琪是睡覺還是真昏迷——萬一他悲痛得無法自拔在夢里一睡不醒，那他下半輩子就得當(dāng)個宋琪2.0。

“宋琪？”他趴到宋琪枕頭邊喊了宋琪一聲。

宋琪沒醒，但也沒昏過去，因為江堯喊完以后才發(fā)現(xiàn)，宋琪好像在做噩夢，呼吸很趕，皺著眉，眼皮帶著睫毛時不時顫上一下，嘴唇努力地想張合出聲音，也發(fā)不出完整的調(diào)調(diào)。

他在焦急。

江堯盯著他的臉，猶豫一下，推推宋琪的胳膊又喊了一聲：“宋琪？”

宋琪醒不過來，魘著了似的，想說話發(fā)不出聲，想動只能抽抽手指頭，急得額角都沁了層汗。

這是非得讓人上臉抽啊。

江堯抿抿嘴，正打算擼袖子給宋琪來一巴掌，擱在宋琪手邊的手指頭突然一緊，他低頭看，是宋琪的食指搭在了他的食指上，像救命稻草一樣無意識地勾了勾。

江堯沒忍住彎嘴一樂，把宋琪的手給攥緊。

“……縱康……”下一秒，宋琪的眉頭又收緊，隔著現(xiàn)實(shí)跟夢境都能感到他的痛苦，很艱難地喊了一聲。

聲音模糊，但是江堯聽見了。

愣了會兒，跟被人一拳搗了鼻梁似的，江堯閉閉眼吸了口氣，整個人從鼻梁到心口都酸得不行。

他死了，宋琪。

已經(jīng)死了。

這世上早就沒有縱康了。

他根本聽不見你說話，他沒法回應(yīng)你，這八年不能，下一個八年也不能，不管十八年還是八十年都不可能。

他根本安慰不了你。

他也原諒不了你，你原諒自己吧。

你做得足夠了，你饒了自己吧。

“……不是你的錯?！苯瓐蚴箘诺傻裳郏蜒矍蛏系乃F瞪回去，沙著嗓子對宋琪說。

宋琪不知道聽沒聽見，手指又勾了他一下。

“不是你的錯?！苯瓐蛑貜?fù)一遍，也勾勾他。

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

把這句話重復(fù)到無力再張嘴，江堯抹了把臉，拿著手機(j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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