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待在一起，真好。

后來長大了，不會再傻乎乎地強求一家人在一起。他的愿望變了，從前是三個人，現(xiàn)在他只希望他和他愛的人，兩個人一起，在臺風天來臨時躲在家里哪也不去，守著彼此，醉生夢死。

只可惜他和謝潮聲還沒有度過一個屬于他們的夏天。

再次睜開眼睛，梁嶼茫然地看著人來人往的候車大廳，然后揉了揉依舊很困的雙眼。察覺到旁邊有人看著他，他轉(zhuǎn)過頭——

眼前的人膝蓋上放著大大的背囊，膚色比以前黑了一點，面容憔悴，整個人風塵仆仆，像是趕了很遠的路，才回到他身邊。

謝潮聲喉結(jié)動了動，用指腹揩去梁嶼眼角的淚，啞聲問道：“我能抱抱你嗎？”

第五十三章一起

梁嶼睜著眼睛，眼眶里蓄滿了淚水。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眼淚就會掉落。分開太長時間，他原本想給久別重逢的愛人展示最好的一面，然而現(xiàn)在的他剛從睡夢中驚醒，身上仍穿著校服，臉上興許還有手臂壓出來的印子。

一定很不好看，他心想。謝潮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梁嶼被他看得眼眶發(fā)熱，在落淚前伸手擋住謝潮聲的眼睛，忍著哽咽道：“不許看我?！?/br>
“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梁嶼吸了吸鼻子，用剛才抱著睡覺的校服外套擦干臉上的淚。而后仍嫌不夠似的，低頭在口袋褲袋里翻面巾紙。還沒拿出來，一只手忽然被攥住，緊接著肩膀被強有力的臂膀箍著，他整個人落入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懷抱里。

熟悉是因為這個人身上的氣息，依舊最讓他沉溺。陌生是因為暌違半年，他甚至不記得雙手應該怎么放，不確定這個懷抱是不是一如既往屬于他。

“我等不及了，”謝潮聲收緊雙臂，聲音很低很沉，“讓我抱抱你可以嗎？”

意識到剛才的問題還沒有回答，梁嶼雙手圈著謝潮聲的腰，就像從前一樣，無比順從無比親密地依偎進他懷里，以行動代替了回答。

擁抱過后，梁嶼讓謝潮聲坐好，細細地端詳他的臉。手指觸碰上眼底的烏青，又在他瘦削了不少的臉頰摸了摸，最后指尖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干燥的嘴唇。

謝潮聲由著他弄，在他撫摸到自己胸膛脊背的時候，身體微微向前傾，像一個聽話的病人積極配合醫(yī)生的檢查。

確認過眼前的人還是安好無損，梁嶼不說話了，低下頭看臟兮兮的地板，看地磚上的花紋，看眼前經(jīng)過的人腳下各式各樣的鞋子，就是不肯抬頭看謝潮聲。盡管左手仍然牢牢地抓著他的右手，像極了跟愛人賭氣的男孩，哪怕生氣也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權(quán)。

謝潮聲大概知道梁嶼不說話也不看他的原因，拍了拍緊握著他的手背，示意梁嶼松開。他將膝蓋上的背囊放到一邊，剛站起來，梁嶼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很緊張地問道：“你要去哪？”

“去給你買瓶水?！敝x潮聲訝異于梁嶼的反應，立即回到座位坐下。梁嶼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他松開手，把臉頰埋進掌心，狠狠地揉搓自己的臉。

再抬起頭時眼眶通紅，聲音放得很輕：“別走，不用買，我喝你的就好?！?/br>
說完，他從謝潮聲背包側(cè)邊抽出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咕咚咕咚地喝完剩下半瓶。喝得太急不小心嗆到了，梁嶼捂住嘴巴，咳了好一會兒，謝潮聲在一旁給他拍背順氣。

咳嗽止住后，梁嶼說：“我沒事，你別被我嚇到。你要買水就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只要你不是騙我的就好。”

最后幾個字哭腔很重，梁嶼頓了頓，仿佛懊惱于剛才說的話，面向謝潮聲慌忙地解釋：“不對，我說錯話了，你想去哪都好，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不會接受不了分開。你看這半年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梁嶼注視著他的雙眼亮晶晶的，除了淚花，眼里還有別的類似于祈求、希冀之類的情緒。

“我有很乖地等你回來，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我爸，問葉老師。當初你是不是怕我接受不了，所以才不肯告訴我，才要偷偷地走?！?/br>
“我以前讓你很沒有安全感對不對，現(xiàn)在不會了，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會再讓你為難，也不會再拖你后腿了?！?/br>
外面怒吼的風聲掩蓋住其他聲響，耳旁的人聲廣播聲腳步聲不復存在，喧囂無序的候車大廳好像剎那間變得空曠無聲。

謝潮聲只聽到梁嶼的說話聲，每一句話都在胸腔里引起震顫。狂風要把整座城市都翻轉(zhuǎn)過來，他將梁嶼摟進懷里，打斷那些從他嘴里說出的令他后悔得無以復加的話。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

眼前的少年好像暴雨天被打濕了翅膀飛不起來的鳥，施加在羽翼上的雨水本該是負擔，可少年卻把這當成饋贈，當成再度翱翔前理應接受的磨難。

謝潮聲無法接受的是，苦痛都是他給的，是他狠心挪開遮風擋雨的手掌，害得少年暴露于狂風暴雨前。

他們沒有通知陳孟過來接，待雨勢變小，梁嶼自作主張叫了出租車。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密集的雨水打在窗戶上，車窗外的街景變得模糊不清。

梁嶼維持著扭頭看向窗外的姿勢，留給謝潮聲的只有沉默的側(cè)臉。等紅燈的間隙，梁嶼忽地抓住謝潮聲擱在座位上的左手，卻依舊執(zhí)拗地不肯看他，只有相握的手在暗暗蓄力。

謝潮聲反手與他十指相扣。

指關(guān)節(jié)像要被捏碎那般，熟悉的力度讓梁嶼不禁眼睛一熱，他將左手握成拳抵在鼻端，佯裝咳嗽了幾下，聲音里有nongnong的哭腔。

抵達目的地，梁嶼讓謝潮聲撐著傘，彼此都很清楚現(xiàn)在要去哪。嘈雜的雨聲讓他們不方便交流，整座城市大雨如注，把他們困在傘下小小的空間，杜絕了其他后路與可能。

經(jīng)過一家便利店，梁嶼進去買了生活用品和幾袋速食面，柜臺結(jié)賬時順手拿了盒保險套。收銀員好奇地打量他一眼，看到他身上的校服后，掃碼槍掃碼的動作沒有停頓。

謝潮聲就站在門口，梁嶼喊了他一聲：“老師?！?/br>
收銀員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古怪，她向門口瞥了一眼，待看到門口站著的是個男人，眼神又往梁嶼身上瞟。

梁嶼繼續(xù)旁若無人道：“還要買點什么嗎？家里什么都沒有?！?/br>
謝潮聲收了傘，走進來極其自然地摟住他的腰，說：“這些就夠了，不夠的我再讓別人送過來?！?/br>
梁嶼莞爾：“是那位叫陳孟的叔叔嗎？”

“是，你見到他了？”謝潮聲接過收銀員遞過來的購物袋，手里的傘給了梁嶼，梁嶼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說：“他送我過來的，他說要去接女朋友，我就讓他先走，我一個人等你就好了。”

兩人并肩的背影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