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林晉桓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你不要難過了。大雨中林晉桓擁緊了懷里的人，他閉上通紅的雙眼，在心里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個懷抱既不溫暖也不溫柔，反而帶著冰冷的雨水氣息。但薛遙好不容易武裝起來的心，就這么生生被撬開了一條縫隙。

二人沉默回到了清心堂。林晉桓沒有提出離開，薛遙也沒有讓他走。薛遙找了一套干爽的衣裳給林晉桓換上，接著就像之前的無數(shù)個秉燭夜聊忘了時間的夜晚一般，林晉桓歪在薛遙的塌上睡著了。

上一回二人心無芥蒂地在清心堂徹夜閑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薛遙起身往林晉桓身上扔了條毯子，自己回到案前繼續(xù)寫著送回樞密院的信。

薛遙望了一眼睡夢中的林晉桓，在素白的宣紙上落筆寫下第一行字：關山玉確在迦樓山，由九天門少主林晉桓隨身保管。

瓢潑的大雨已經(jīng)停歇，秋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濕漉漉的香氣。薛遙寫下了第二行字：以關山玉為餌在江湖中散播流言，務必引導各大仙門于明年五月大祭之日圍攻九天門。

林晉桓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中也緊緊皺著眉。薛遙扔下筆起身點起一柱安神香，又回到案前在紙上寫上第三句：迦樓山入口結(jié)界乃溫橋鶴所設，將小長安寺牽涉入局，有助于破陣。

薛遙凝視了信紙很久，最后提筆在信上寫上：九天門立教百年，以人為牲，罪大惡極。

于明年五月初五鏟除九天門。

沈照璧于深夜醒來，她的太陽xue像被針扎般疼痛，窗外淅瀝的雨聲吵得她心煩意亂。

睡眼朦朧間，她看見窗邊坐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照璧你醒了?！比擞耙娚蛘砧敌蚜耍鏖_紗帳緩緩朝她走來。

待黑影走到近前，沈照璧這才看清來人。

“怎么會是你…”沈照璧的心中有一絲詫異，但她的話還沒說完，雙眼就陷入了一片空茫。她像提線木偶一般呆楞在了原處。

“好孩子?！焙谟霸谏蛘砧荡睬白拢骸皝砀嬖V我，今天你在清心堂看見了什么?！?/br>
沈照璧那雙脈脈含情的美目此時沒有了神采，她目光呆滯地平視著前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看見…”

“你看見了司徒坤？”薛遙倚靠在窗前，詫異地問道。

“正是。”沈照璧今晨剛剛轉(zhuǎn)醒，面容有些憔悴。她擁著錦被坐在床上回憶道：“他一來就要殺我和重雪，后來不知是出了什么變故，司徒坤急匆匆地走了。他走的時候重雪她還沒…”

司徒坤走的時候重雪還沒死。

“然后呢？”薛遙來到沈照璧床前問道。

“然后我就突然暈過去了。”沈照璧有些自責地說道：“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重雪…”

“不必自責。”薛遙打斷沈照璧，繼續(xù)問道：“司徒坤是一個人來的？”

沈照璧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接著她訥訥地說道：“是，但他，他帶了一個…藍色…藍色…”

沈照璧突然渾身顫抖起來，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仿佛當時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照璧！”薛遙指尖凝起一抹真氣，打入沈照璧的天靈。

沈照璧這才平靜了下來。

薛遙避免再刺激道沈照璧，于是盡量使自己的語氣溫和一點，他俯下/身輕聲問道：“你看到了那天那道藍影？”

沈照璧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它…不似凡物，一出現(xiàn)就吸食我的靈力，讓人無從抵抗…”

薛遙想到晉儀確實提過沈照璧氣海受損。莫非之前他與林晉桓當真小看了這老匹夫，豎瞳一事確是與司徒坤有關？

薛遙離開了沈照璧的寢房，心里還在暗自琢磨司徒坤的事。依沈照璧所說，司徒坤既已得手，又倉皇抽身離去，可見當時清心堂來了一個司徒坤不得不忌憚的人。

一個人他修為高深，又引得司徒坤忌憚，這迦樓山之上就只有…

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樂聲打斷了薛遙的思緒，一只蝴蝶從遠處飛來，輕飄飄地落在薛遙的肩上，輕輕扇動著翅膀。

薛遙隨著樂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條栽滿了虞美人的小道，曲徑通幽，一條水磨石鋪成的小路通往庭院深深處。

鬼使神差地，薛遙似被蠱惑了般往樂聲飄來的方向走去。

越往庭院深處走樂聲越發(fā)清晰，原來是有人正彈奏著一曲金陵小調(diào)。那琴音時而悠揚清澈，時而凄婉動人，不斷吸引著人前去一探究竟。

繞過一片錯落的假山，又走過水榭，映入薛遙眼簾的是一座精致的園子。此時雖已是秋末，但這園中卻一番春和景明的景象。薔薇，紫藤，蝴蝶蘭爭相在這初冬盛開，數(shù)不清的蝴蝶在花叢中嬉戲飛舞。

停在薛遙肩上的那只蝴蝶悄然張開翅膀，它在花叢流連一番，最后落在園中一名紅衣女子的鬢角。

這名女子正是霍清泉，在這似錦的繁花中，霍清泉正對著一株牡丹彈奏箜篌。

霍清泉抬眼看了一眼薛遙，抿嘴微微頷首，頰邊露出清淺的梨渦。她手中琴音不停，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中眸光流轉(zhuǎn)，似是在邀請薛遙來到近前。

霍清泉琴藝超絕，樂音流水般從她指間流淌而出，讓人忍不出沉醉其中。薛遙受琴音吸引正欲邁步向前，他懷里隨身帶著的那枚東珠突然發(fā)出灼熱，激得薛遙瞬間清醒過來。

薛遙停下了腳步，腦海里的樂聲瞬間退去。

好險，薛遙心里想，差點著了霍清泉的道。

薛遙腳下一頓，來到霍清泉不遠處的一張石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聆聽霍清泉彈琴。

霍清泉手中的琴音突然激昂起來，原先停在花間的蝴蝶瞬間騰空而起，隨著越發(fā)急促的節(jié)奏四處翻飛，原地帶起陣陣不詳?shù)难L。這冬日里難得一見的花朵被風無情吹落，花瓣四散而去。

薛遙大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不為所動。直至一曲終了，風停樹止。

“真是稀客?！被羟迦畔率种械那倏羁钭叩姥b面前，她福了福身，笑道：“沒想到竟能在寶瓊樓見到薛四公子，這么說來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br>
“要不怎么說緣分妙不可言呢?！毖b看著霍清泉，微笑道：“誰能想到名動天下的清泉姑娘竟是九天門的長老。過去多有不敬，還望霍長老見諒?！?/br>
“朝朝樓的霍清泉是九天門的長老，那么薛四公子又是什么人呢？”霍清泉在薛遙身旁坐下，接過丫鬟手上的一壺酒，親自給薛遙斟上一杯。

薛遙望著霍清泉斟酒的芊芊素手，笑道：“在下不過是一個江湖浪蕩子罷了?！?/br>
“薛四公子這么說可就妄自菲薄了。”霍清泉將酒杯遞到薛遙面前，說道：“江湖浪蕩子怎能一來就獲得門主的青睞呢?！?/br>
薛遙接過霍清泉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