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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澆了冷北梟一身,讓他錯覺自己是站在北海邊的礁石上。而與此同時,那波從天而降的海潮帶著狂暴之勢,如猛虎般撲向下方靠近的一眾鬼兵,直接將最前方鬼兵沖得東倒西歪,暫時阻遏了攻勢。可那些骷髏兵的可怕之處,在于無窮無盡,既然是從幽冥忘川來的,水底深處還不知藏著多少,且不畏疼痛,不怕死亡。蘅蕪君固然是單打獨斗的一把好手,可只要是活人,就絕不可能永無止境地施展術法,遲早會有靈力枯竭又無以為繼的那天,到時候,必然會被拖死。更何況,剎羅還在這里布下了天羅地網,他們想挪個地兒都難,更別提找個高地作掩護了。洛明澈輕聲道:“我就近引了南海水來,想必能阻鬼軍半晌,同時遞了消息給昆梧山葉掌門,請他速速派弟子前來支援。你若再不走,可就要被當做鬼族的幫手,給昆梧山一起端了。”看他還有開玩笑的心思,冷北梟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大半??蛇€沒來得及開口,他就眼看著洛明澈又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手中輕輕摩挲一下,然后向他遞過來道:“此物名為分海珠,我自己留著也是無用,若妖王不嫌棄,可否幫我暫時保管?”你若帶著它,無論以后在江河中遇到什么風浪,或是再被修習水系功法的修士所克制,都能化險為夷。那小珠子通體幽藍,躺在那青衣圣君的手心上,泛著柔和的光,和冷北梟之前從君長夜那里得到的那枚一模一樣的。傳說分海珠世上只有三枚,一枚在魔界,一枚在瑯軒閣,還有一枚,就是在天生擅長cao縱水流的瀟湘洛氏。“我不能要,”冷北梟做了片刻思想斗爭,還是老實承認道:“不騙你,這分海珠,我身上也有一枚,是來之前跟魔尊換的。那時候我一心想讓你輸給我,也丟一回臉,才想了這么個克制你功法的辦法?!?/br>洛明澈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那你剛剛怎么不拿出來?被水澆很好受?”“我怕你多心,”冷北梟趕忙道:“不,我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已經不想跟你爭什么勝負,所以這分海珠對我沒用了,何必再拿出來自尋煩惱呢?!?/br>“哦?”洛明澈笑容淺淡,“為什么不想?”他平素極有分寸,不像是喜歡窮追不舍的人,此刻卻似乎格外執(zhí)著。“因為,”冷北梟思考片刻,略略低頭望向他的眼眸,認真道:“如果你愿意,我愿意一直輸給你?!?/br>洛明澈心中一震。又來了,又是那種茫然無措的感覺,如果說這是上天的饋贈,那它來得……未免也太遲了。他迅速偏頭,避開了妖王那雙黑濃的眼睛,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正常:“待會我會再引一波海潮,漫過頭頂?shù)臅r候,你就拿著分海珠潛下去,隨著水流的方向往外游,等看到光了就出來。無論在水里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多作停留?!?/br>“好,你跟我一起嗎?”冷北梟應下來,顯然被他的坦然自若蒙蔽了,也就不好意思再提什么非分要求。同時,他堅信蘅蕪是個靠譜的人,既然這樣說了,自己必然也是有十足把握全須全尾地撤退。意料之中,對方搖了搖頭,接著示意他可以準備了。冷北梟將分海珠緊緊握在手中,等那當空打來的浪潮蓋過頭頂,便一閉氣,沉潛了下去。鬼族的天羅地網遍布水上水下,可眼下他跟著這股水流,竟就這么從狹小的羅網縫隙中穿了出來。待發(fā)現(xiàn)時,染了劇毒的艷青絲線已在身后,他仰起頭,看不到絲毫光芒從水面透下來,卻有無數(shù)哀叫的鬼魂在水底擦肩而過,向著他來時的方向急奔而去。那架勢,個個跟餓得半死拼命擠著搶食吃的小魚妖一樣,像被什么東西吸引,而且完全無視了近在咫尺的妖王大人。冷北梟不是第一次與鬼族打交道,可水底游蕩的魂魄密密麻麻,肩擠肩頭挨頭的,叫他頭皮也跟著發(fā)麻。對于游魂來說,什么有著最為致命的吸引力?rou身,靈力高絕……可供奪舍的純凈rou身。有種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間,冷北梟頓住腳步,不顧先前洛明澈要看到光再上岸的囑咐,立刻手腳并用,向上游去。待他出了水面,還沒來得及抹一把臉上的水,卻忽聽聞有梵音并著佛鈴聲響起,有人自岸邊涉水而來,看到他浮在水上,便低低念道:“阿彌陀佛,夜深水涼,妖王還是上岸來吧?!?/br>說話者著深紅僧袍,懷抱一方琉璃匣子,手腕處纏繞著一串赤梨木制成的念珠,分明是當年在臥禪寺中為良宵所救的無妄。冷北梟不耐煩地瞥他一眼,心道之前赤梨妹子的賬還沒跟你算清楚,卻也沒心思跟個和尚糾纏,立刻將目光投向來時的羅網深深處。可就是這一眼,讓他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再沉下水去。透過那些蠶絲般層疊的青線,冷北梟看到驚鴻出鞘又回鞘,在青衣圣君左腕間落了一瞬,立刻便有鮮血汩汩流下,殷紅的,徑直落進下方沸騰的水面之中。幾乎是血落入水的瞬間,下方鬼兵整個停滯一瞬。那些被封在白骨內,渴望血rou的怨魂終于找到可以依附的載體,紛紛騰躍出水,向孤身立于空中的蘅蕪君猛撲過去。由于數(shù)量實在太多,后面的索性咬住前面尾部,形成數(shù)條上升白梯,遠遠看去,像突然間以那道青衣影子為中心,綻開了一朵巨大的白蓮。而下一刻,那人左臂平平抬起,當空揚起一道血線,任由它被最先抵達的怨魂吞沒進去。有血色順著白梯自上而下蔓延開來,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將“白蓮”大半染成了紅色。青,白,紅,三種色彩的排布被強行打亂,又重新沒入一幅畫卷。這畫面沖擊力實在太強,讓冷北梟禁不住心神震顫。由于離得太遠,他看不清洛明澈臉上的表情,只看到有無數(shù)怨魂張開大口,貪婪地咬上那只血色斑駁的臂膀。他該有多疼?冷北梟雙拳緊握,心痛得揪成一團,仿佛那些利齒咬在自己身上??蛇€沒等他有所動作,身后卻有耀眼白光如閃電般劈裂天際。是無妄。他懷中原本抱著的琉璃匣子完全打開了,一斛明珠自匣中迅速升至空中,像皓月當空??芍車`放的光芒,卻如烈日般灼熱,光幕一般,將整個慕府籠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