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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當然知道他有意激怒自己,不會受這么淺薄的挑撥:“是么?”梅恭頓時充滿挫敗,惡狠狠道:“高沛罪有應得!”可惜賀蘭明月對先帝的事毫不在意,徑直道:“所以父親孤身出崖關后,你緊跟著鼓動其余將士起兵營造出他謀反假相——我很好奇,你就三寸不爛之舌到底怎么說動了剩下兩位資歷比你老的副官?”“他們?”梅恭輕蔑道,“他們不過是大帥跟前的狗,只會帶兵和聽話壓根兒沒有自己的想法!大帥一向信任我和李辭淵更多,而李四性格沖動極易打發(fā)。我不過略施小計,他便和大帥吵了一架被迫帶兵回到夏州,他不在軍中,西軍便是我說了算!”聽到此,身后的李卻霜握緊了拳頭:“你放屁!”賀蘭明月低聲說霜兒安靜,卻對梅恭的得意置若罔聞,道:“西軍是你掌中之物,你的親信甚至混入李辭淵的編隊回到夏州伺機行動,有這回事嗎?”梅恭愣了愣,冷哼一聲:“你說王妃?無智的女人……”“那就是有這回事?!辟R蘭明月打斷他,擰了把眉心,“你為什么會在各處埋下釘子?是誰指使你的?”這問題一針見血,連旁邊的記錄官員都筆尖微頓,不知所措地抬起頭望向賀蘭明月。梅恭大約知道自己是死罪,哪怕僥幸撿回一條命有人也不會放過他,反而什么話都敢說了。他往后一仰,脊背抵在囚室粗壯的鐵鏈上:“你覺得還有誰?自然是豫王。”“從何時開始?”“這我得好好想想……”“李辭淵曾告訴我,豫王表面對賀蘭茂佳坦誠‘西軍中沒有他的人’,還主動要求避嫌。而你既然受他指示又在西軍多年,是豫王說謊,還是李辭淵記錯了?”梅恭聽罷突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叫‘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嗎?我當然聽大帥的,不過偶爾也聽一聽豫王的話……是了,是了,我記起來了,建元十年高沛剛剛親政我入的西軍,因為在對柔然一役中獻計殲敵萬人立了戰(zhàn)功被破格提拔為副將……”“然后高泓找到了你?”“你很奇怪?”賀蘭問:“為什么是你?”梅恭道:“因為我沒有那么多的使命和理想。我入西軍為了榮華富貴,在陣前不像李辭淵出生入死非要和對方同歸于盡!”這話狠狠地擊中了賀蘭,他眼角**片刻:“別說無關的人?!?/br>“呵呵……”梅恭輕蔑地笑了,“我為名,為利,是最好的結盟對象。豫王需要一個取得了大帥信任的人在西軍中為他傳遞消息,打通上下關節(jié)。他當然要避嫌了,因為待到某天一旦支開大帥,西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后來的事真就如同想象的那樣,梅恭策劃了崖關之戰(zhàn),隴西王及其家眷統統被囚禁。西軍副將中除了提前離開崖關的李辭淵潛逃,另兩個都被處以極刑。梅恭因為高泓作保假裝流放而死,秘密地抵達豫州直到現在。李辭淵東躲西藏時,他在豫州吃香喝辣;李辭淵為了銀州城一點百姓甘心護他們長達數年時,他卻于豫州坐享妻妾成群的齊人之福。當真如梅恭所言,人各有志。可賀蘭明月沒法寬容他。訊問到最后,梅恭被兩個獄卒架著重新帶走,他轉過頭忽然問道:“犯下這么大的罪……就算豫王沒事,我也一定會死吧?”賀蘭明月看向他只剩厭惡,一言不發(fā)地離去了。他背過身,梅恭若有所悟放聲大笑,情狀竟已瘋癲,大獄內又哭又喊中夾雜他囂張的笑聲,隱約透出凄涼意思。出刑部大獄,旭日東升。李卻霜雖然得了答案但沒有想象中的快慰,犧牲總歸是件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他要來聽的其實是早就心里清楚的東西。眼下重新被傷害,李卻霜沒像以前要死要活,緊抿著唇一路疾跑下臺階。“霜兒!”賀蘭明月喊住他,“你去哪兒?”李卻霜腳步頓了頓,聲音帶著哭腔:“你讓我自己靜一靜!”他心里亂,急需找誰傾訴一場——但偌大一個洛陽城李卻霜四處奔走,也只有自己而已,他現在找不到那個可以安慰自己的人。天已經亮了,賀蘭明月駐足原地望向李卻霜跑走的背影,短暫地不知何去何從。好像有很多事要做,但他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賀蘭明月也知道,他嘆了口氣,從片刻出神中找回思緒,準備按計劃離開刑部前往東門見冉云央——西軍幾個殘留的舊部也在等他一個說法,賀蘭明月被各種積壓的事務擾亂,才知打仗并不意味著結束。與這些相比打仗其實最簡單不過了。來刑部之前賀蘭和高景剛結束含章殿的探望,高景要去北殿見被囚禁多時的母后和晟弟。他記得聽說高晟沒事時高景長出一口氣,仿佛劫后余生。去完冉云央那兒,賀蘭明月想,他也理應見一見高晟。他翻身上馬,剛從角門繞出刑部就看到一個女子站在大門口。刑部是嚴肅的地方,豈能任由進出,還留著未出閣發(fā)式的女子焦急地被攔住卻不后退。她幾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們了,行個方便……叫我進去看看二哥吧……”這聲音不甚熟悉但他分明認識。賀蘭明月下馬靠近,只看見那女子一個側面情不自禁驚呼出聲:“元小姐?”女子應聲扭過頭,一張梨花帶雨的芙蓉面……是元語心。她乍見有人前來甚是驚惶,但剛認出眼前的青年時,腳步一亂,接著不管刑部大門前的刀兵了,向前小跑幾步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了賀蘭!“這……”牽住馬韁的手僵硬片刻,賀蘭明月正要讓她放開,聽見懷里女子竟哇的一聲哭出來:“賀蘭!賀蘭!你沒有死,太好了太好了……”于是想撇開她的動作就此停住,賀蘭明月“嗯”了聲,沒做多的解釋,就這么靜靜地站著任由元語心抱了一會兒。大喜之下難免激動過頭,他都理解,也并不認為這行為有多逾矩,倒是元語心,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放開了他。她不停地用袖子擦著眼角,一時只會說“太好了”,哽咽得不像樣,盈盈望過來:“對不住,我失態(tài)了……我剛才是太高興,不是故意的……我、我沒想到……實在是……這輩子竟還有再見你的時候……你真的回來了。”“沒關系?!辟R蘭明月柔聲道,想了想從懷里遞過去一條帕子示意她擦眼淚。元語心沒接:“你怎么會來這兒?”她主動提了這話頭,賀蘭明月便道:“陛下要我審訊一個人犯。你呢?元太師不是已經回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