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病患啊病患，肖大爺麻煩您老麻溜地收起煙，出門左轉(zhuǎn)吸煙區(qū)。”

“沒事，我差不多該走了。”肖珩說著順勢將煙往口袋一收，朝他擺手。

沈邱鳴應(yīng)了聲，“慢走不送。”

肖珩臨走前倏地止住步伐，在原地停留了幾秒。

“老沈啊，愛也好恨也罷，你總歸活在當(dāng)下?！?/br>
“最起碼，珍惜我們曾經(jīng)失去的，珍惜我們現(xiàn)在擁有的?！?/br>
肖珩說罷背對著沈邱鳴揮了揮手，干凈利索地瀟灑走人。

空蕩蕩的病房里，沈邱鳴微垂著腦袋，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屏幕上的駱北琛，眼底的眸光明明滅滅，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神色復(fù)雜地發(fā)出一聲猶似萬般無奈的低嘆囈語。

“阿琛，你說我該怎么辦？”

*

唐衍青向來不放煙霧彈，沈邱鳴在即將出院的最后一日見到了那位姍姍來遲的故人。

坐在沈邱鳴病床前的是位妝容精致的美婦，或許是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木壒剩瑲q月鮮少在她的臉龐留下標志著衰老印記的刻痕，使得她雖為人母二十余年卻依舊風(fēng)韻猶存。

而最令人矚目的是她昳麗的容顏，細看卻是與駱北琛英俊的五官有三四分相似之處。

即便沈邱鳴再怎么逃避，也不可否認這兩人于血緣上依舊存在著親身母子關(guān)系。

沈邱鳴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望著眼前這位美婦，那雙無波無瀾的幽深瞳眸讓人琢磨不出半點兒情緒。

屋內(nèi)寂靜片刻后，他一臉平靜地開口道：“好久不久，駱女士?！?/br>
按理來說沈邱鳴應(yīng)該稱呼這位美婦一聲“駱夫人”或是“駱阿姨”才妥當(dāng)，但他下意識選擇了更為生疏和客套的“駱女士”。

此時病房的正門已被兩名黑衣保鏢貼心的關(guān)上，房間內(nèi)只剩下沈邱鳴和駱夫人，就連那位剛開始想要留下來的管家老爺子也被一塊兒請到了門外。

駱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表情自然得叫人挑不出錯來，“好久不見，小沈先生?！?/br>
聽到這個新稱呼，沈邱鳴不禁稍稍揚了一下眉。

他想，時間可真他媽是個不可思議的玩意兒。

六年前，她倨傲驕矜地叫他“小孩兒”；六年后，她和藹可親地稱他“小沈先生”……

沈邱鳴止住翻涌的思緒，表情淡漠地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您今天來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不妨直說。”

未料到沈邱鳴甚至連客套話都懶得多敷衍半句，駱夫人眼神略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沈邱鳴快要耗盡為數(shù)不多的那點耐心之際，她的臉上忽地流露出幾分愧疚之色，滿懷歉意道：“對于當(dāng)年的那些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我虧欠于你。”

沈邱鳴聞言像是聽到一個荒謬無比的笑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意并未到達眼底。

“你虧欠我？”他玩味十足地重復(fù)了一遍，仿佛在唇齒間細細咀嚼著這四個字。

像是品味夠了，沈邱鳴扯開嘴角擠出假惺惺的嗤笑。

“我怎么敢讓您虧欠我呢？”

“我對你有所虧欠，這是事實毋庸置疑?！?/br>
駱夫人面不改色地承下了他話語間夾雜著的尖銳諷意，“或許我們可以談一談補償問題。”

沈邱鳴臉上所有的笑意在剎那消失的一干二凈。

眉宇間蓄起一股似有若無的戾氣，沈邱鳴目光陰鷙地盯著眼前這位夫人，眸光深若寒潭，一字一頓念道：“駱女士，需要我提醒您一下么？”

“您虧欠最多的那人，似乎并不是我吧。”

他那森冷喑啞的嗓音中滲出的情感是如此的濃稠而灼烈，壓抑得近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駱夫人只覺自己的胸腔恍若生出了某種窒悶感，她皺著眉斟酌道：“關(guān)于你養(yǎng)母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是我媽，我的母親。”沈邱鳴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神情冷冽到了極致，語氣里透著沁人的寒意。

“……關(guān)于你母親的事情，我當(dāng)初的做法的確過于偏激，對她之后遭遇的種種我深表歉意，如今我來見你的目的之一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原諒?！?/br>
“原諒？”

沈邱鳴將視線死死鎖在駱夫人的臉龐上，眸光凌厲得如利箭鋒刃反射的那縷寒芒，隱在暗影處的唇角劃出一道涼薄的弧度。

“我不愿原諒你，我也沒資格原諒你?！?/br>
“真正有資格原諒你的那位，我的母親——”

沈邱鳴強忍著內(nèi)心驟然涌起的酸澀與燎原的怒意，將指尖朝著地板點了點，輕聲念道。

“早已長眠于地下。”

101真相

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年，沈邱鳴依舊不愿回憶起他第一次遇見沈母的情景。

因為當(dāng)時的那幅畫面看起來并沒有那么美好——

臟亂的小巷中，身懷六甲的年輕女人身形狼狽地癱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清麗的臉龐淚水橫流，喉嚨深處不斷逸出痛苦難耐的嗚咽聲。

她那頭烏黑秀發(fā)凌亂不堪地披落在坑洼的地表，遮蓋于雙.腿間的裙擺被下.身涓涓滲出的濃郁血水染紅浸透，空氣隱隱散發(fā)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

沈邱鳴不是好管閑事的性子。

在這個貧瘠閉塞的鄉(xiāng)間小鎮(zhèn)，小老百姓們都不愿平白無故攤上什么麻煩事兒，尤其還是見了紅的，那絕逼百米開外就躲得老遠。

但在親眼目睹到這一幕的剎那，沈邱鳴猶豫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做不到像他們那般嫻熟地擺出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冷漠姿態(tài)，無數(shù)次殘忍地謀殺內(nèi)心那部分屬于人性的善意。

他長大了，卻沒有被世俗沾染太多灰黯。

而沈邱鳴猶豫的后果便是匆忙撥打醫(yī)院的急救電話，陪同救護車一塊兒將她送入搶救室，然后把這些年省吃節(jié)用積攢的全部存款都拿去墊付了那位陌生婦女的手術(shù)費。

直到在窗口繳完了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沈邱鳴才恍惚地回過神來，心頭仍存有一絲未消的不真實感。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此番舉動毫無理智可言。

說到底他與她只是各自人生旅途中萍水相逢的無名過客，于情于理他都不必如此勞神費力。

在往大了說，就算她最終因搶救不及時死在那條孤僻的小巷中，又與他何干？

不管怎樣，反正他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不該做的也沒什勞子的月光寶盒能給他重頭再來的機會。

沈邱鳴敢作敢當(dāng)，他認了。

不過令他感到頗為奇妙的是，在聽到醫(yī)生那句“小朋友別擔(dān)心，你mama現(xiàn)在已脫離危險了”時，他的身心竟有一瞬是無比的放松和欣喜。

就仿佛那個大難不死的年輕婦女在此時此刻真的成為了他所謂的“母親”。

盡管事實恰恰相反，她不是他的母親，他也不是她的孩子，他們對彼此而言都僅僅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沈邱鳴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派來看護女人的那個護士jiejie用飽含同情的語氣悄聲告訴他，這場手術(shù)成功的代價是摘除了你母親的zigong。

沈邱鳴靜靜地望著躺坐在病床上的女人。

她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