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站立，“終歸人都已經(jīng)死了，弄清楚喜不喜歡有什么意義？”

“朝顏夫人那里有藥，可以讓人前塵往事忘盡。你需要的話可以去取?！敝x相知對這個一手教出來的徒弟感官頗為復(fù)雜——天道已經(jīng)給她定下了無數(shù)條條框框，再如何也改變不了軟弱善良的本質(zhì)，這一點恰好是謝相知最不喜歡的，但另一方面，謝不識性格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謝相知親手教出來的，帶著他自身的影子。

“至于煙雨樓的樓主么，不想做就不做，只是你要想好，你放棄這個身份，從此以后你就不是謝不識，而是蘇明煙?！?/br>
謝不識愕然抬眼：“師父的意思是如果我離開煙雨樓，就不再是師父的弟子嗎？”

“因為我也要走的啊。”謝相知笑了笑，“我們之間沒有因果羈絆，無論你接不接任煙雨樓樓主之位，我們師徒緣分都只不過到此為止。但你放棄樓主之位，就必然要放棄謝不識這個身份為你帶來過的一切便利，甚至還可能要為此付出代價。所以不識，你好好想想，想好你要走到哪一步，能付出什么代價?！?/br>
謝不識愣愣地看著他，忽然笑了，“師父，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薄涼的人？”

“我似乎從來沒有瞞過你——我修的是無情道?！敝x相知口吻渾然不在意，甚至還能心情頗好地微笑。

謝不識抿唇，忽然跪了下來，雙手置于額間，叩地俯拜：“多謝師父教誨，當年春日相救與十年養(yǎng)育教導(dǎo)之恩，蘇明煙至死不敢忘?！?/br>
“我學武本就是為了報仇，沒想到最后卻害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如今舊怨已了，我想做回蘇明煙。請師父原諒我?！?/br>
“你是個很奇怪的人。”謝相知垂眼，有些感慨，“凡我見過的人，既然舊愁夙愿已了，都會徹底斬斷過去。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執(zhí)意要回到過去的人?！?/br>
“你要做什么選擇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干涉。如今武林也要歸于朝廷，你我終歸還有個師徒名義，要是哪天過不下去了，就去雍京找你師娘?！敝x相知說完把扇子遞給她，“做個留念吧，終歸是師徒一場?！?/br>
“多謝……謝樓主?！敝x不識雙手接過。

*

［系統(tǒng)啊，你不該叫我來的。你看我除了丟了一個徒弟，什么也沒撈著？］謝相知頗為可惜的同系統(tǒng)道。

系統(tǒng)：［您自己不也有責任嗎？如果您當初肯好好教導(dǎo)她，也未必會這樣。何況您非得把話說的那么明白，給人家一個剛死了meimei和戀人的小姑娘雪上加霜。］

謝相知摸了摸下巴：［我難道還要告訴她我們師徒情深？這話她自己都不會信。不過我對她確實不夠盡心。］一來［上元］極重師徒傳承，蘇明煙并無仙緣，何況他只是三千世界中一個過客，對蘇明煙自然沒有對待嫡傳弟子那樣盡心竭力。二來，一手帶大他的師父從小也不怎么管他，他師父常年外出云游，他身邊婢女仆役如云可供驅(qū)使，沒什么可cao心的，故而他對謝不識也是一樣的態(tài)度——咽金嚼玉養(yǎng)著，衣食住行都是天下最頂尖的，請來教導(dǎo)識字的老師俱是一方大儒。離經(jīng)叛道也好，想做什么都隨她意，而他自己是不管事的，最多什么時候想起來過問兩句。

然后就把徒弟養(yǎng)沒了。

謝相知嘆了口氣：［我確實不適合教徒弟。］

系統(tǒng)：［所以……？］

［所以我找太子殿下要安慰去。］

系統(tǒng)：［……］

……好想換宿主。

*

當日太子殿下怎么安慰謝樓主的按下不表。再則武林大會的場地被百里澤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方盟主強忍著氣血上涌的沖動和太子殿下達成朝廷和江湖的“友好”協(xié)議，并且對謝相知投靠朝廷的行為頗為忿忿。

謝相知干脆把沒有人接手的煙雨樓全部交給了百里澤，由百里澤接受整頓，統(tǒng)領(lǐng)約束江南武林，從此在江湖之中地位更加超然。沒了前后兩任極有魄力的教主的魔教也成了一盤散沙，成不了什么氣候，被百里澤派兵以“剿匪”為由處理掉了。江南之地武林世家割據(jù)，與官府分庭抗禮的局面在百里澤手中結(jié)束，便是俠士豪杰也得受官府管制。

用系統(tǒng)的話來說就是，完成了社會法制化的重要進程。

蘇明煙為蘇明月立了碑，就在蘇氏夫婦的墓旁邊，從此之后名動一時的煙雨樓少樓主絕跡江湖。

此為后話。

武林與朝廷達成協(xié)議后，陳莊主對謝相知更加沒有好眼色。謝相知笑瞇瞇把風雪山莊所在的州域的知府叫過來商議一番——第二天就有人拿著賬冊上門去風雪山莊討要歷年來欠下的稅收。

陳莊主當即上門與謝相知理論，謝相知微笑著借過了正在他那里喝茶的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方若景的劍。

——方家與朝廷達成協(xié)議，百里澤為了穩(wěn)定人心，干脆把武林盟主這個職位改成了世襲制。方老盟主力不從心，干脆一切事情都交給了這個兒子。

陳莊主最后還是回去乖乖繳稅了。

有了這個殺雞儆猴的例子，官府的管制也變得容易起來。

至于謝相知，他在杏花塢小住了幾天，吩咐了一些事情，就準備和百里澤回雍京——南疆使臣已經(jīng)到了雁山關(guān)。

現(xiàn)在就只剩下一件事情——讓百里澤成為千古流芳的帝王。

南疆的使臣是趕在雍京夏季的尾巴上到的。

謝相知對這一行使臣的到來并不是很愉快，因為南疆向百里澤遞交了國書，提出想和百里宗室結(jié)為姻親。國書中尚未說的特別明確，但特意讓南疆王女隨行，其心思就可見一斑。

百里澤那群兄弟都被他殺了或者流放了，宗室中沒有適齡的子弟可以娶這位王女，其他人又身份不夠，最后只合適的剩下一個百里澤。

為此，皇帝陛下睡了好幾晚的御書房。

系統(tǒng)有點擔心：［宿主，你以前根本不在意百里澤要不要立后納妃。］

謝相知被它這么猝不及防一出聲，手腕一抖，硬生生寫壞了一幅字。

他閉了閉眼睛：［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如果我一直都不在意，我還怎么借他證道？］

［宿主，我其實不太明白。按照您所在的世界的法則，即使您證道成功，日后也要加倍償還您和他之間的因果，直到恩怨兩清。您不應(yīng)該不知道，一旦沾染因果的債，幾乎都是還不清的。］系統(tǒng)作為“神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第一批員工，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但謝相知這樣的，還是讓它難以理解。

謝相知擱筆，［我不在乎因果。我修無情道，只不過是因為我想修而已。我今日既然求道，便除此之外沒有什么舍不下的；日后若是所求其他，也不過同樣行事罷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您這般方式修無情道的。］隨心所欲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