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帶著“南平”標簽的群組在通知欄里閃爍。

邵湛沒看它，直接把屏幕摁滅后趁還沒熄燈摸去浴室洗澡。

天氣燥熱，涼水順著水管流泄而下——

邵湛這幾天又是跳墻又是給許盛補習，最后還要面對全科不及格的答卷，腦子一時間也有些凌亂，他闔上眼，隔了會兒，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剛才他給許盛上藥的時候，正對上的那片刺青。

盡管閉著眼，圖騰卻仍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他頭一次將它看得那么清楚。

腦海里畫面百轉千回，不斷回溯，圖騰逐漸淡去，最后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南平中學學校邊上的巷弄，很熟悉的場景，破敗的墻磚、由于潮濕且照不到陽光總是顯得很暗。這片灰暗的巷弄口倚著墻站著一個人，那人低著頭、身高腿長，下身穿著南平六中的校服，上身是一件簡單的T恤，被巷弄里的風吹得幾乎快飛起來。

由于光線太暗，只能看到他指間掐著的那根煙亮著星星點點的火光。

那光像是呼吸一般，忽明忽暗。

邵湛似乎聽見巷弄外有人喊了一聲“湛哥”。

于是畫面鏡頭逐漸往前推移，邵湛看見那人抬頭——少年嘴角帶著剛打出來的傷，眼底全是鋒芒般的戾氣，冰冷且張揚，眉眼間是還沒完全長開的、略帶青澀樣子。

那是他自己。

……

“啪嗒”。

邵湛關了淋浴開關，他睜開眼，水流順著被浸濕的頭發(fā)不斷往下流。

他拉開浴室門出去，手機通知欄里閃的不再是那個群聊，而是“S”。

許盛換了頭像，原先那個炫彩頭像被他換成了一張風景照，和一般的翻風景照還不太一樣，他沒照湛藍的天空，照的是光線穿透云層投映在一面墻上，用手影比劃了個手勢，雙手交疊出一只展翅欲飛的飛鳥。

那兩只手是許盛自己的。

邵湛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只看了一眼，就能通過倒影認出來。

S：你明天晚點走。

S：有東西給你。

邵湛回：給什么

S：口罩，裝病這種事情得鋪墊，不能一下就病太猛，不真實，明天我們先戴上口罩，裝感冒。

邵湛：……

次日，許盛果真特意翻箱倒柜翻出兩只一次性口罩，拿著口罩去敲邵湛寢室門，出發(fā)前遞給他讓他戴上，并叮囑注意事項：“今天咱倆就先咳，以咳為主?！?/br>
邵湛整個高中生涯里，從來都沒發(fā)生過這么魔幻的事。

他接過口罩。

許盛現(xiàn)在是邵湛，得早點去教室，他提前自己先把口罩戴上，然后抬手用一根手指勾著口罩邊沿，把黑色口罩拉下來一點說：“要是老師問你怎么了，就說沒事?！?/br>
邵湛勾著口罩：“你這業(yè)務，還挺熟練。”

許盛松開手指，又把口罩給拉上了：“還行吧?！?/br>
許盛說這事他有經(jīng)驗，是真有經(jīng)驗，初中為了名正言順翹課騙過不少老師，演技逼真到老師曾親自勸過他：“許盛，你這成績，上高中也是懸，要不去考戲劇學院吧？希望還大些?！?/br>
許盛吃過早飯戴著口罩往教學樓里走，還沒進班就收獲不少關切的目光。

侯俊正補著作業(yè)，一抬頭，被用口罩擋了半張臉的許盛震住，都忘了自己補到哪兒了：“我去，湛哥，你這是怎么了？”

許盛遮住半張臉，反倒襯得眉眼更加突出，他裝模作樣咳了一聲說：“沒事，可能有點感冒?！?/br>
侯俊心說最近天氣氣溫挺穩(wěn)定的，這天氣感冒？

但他并沒有多想，作為班長，他把關愛同學當做第一準則：“這，自己的身體自己得注意啊，身體才是學習的本錢，你如果感覺哪兒不舒服就跟我說，我?guī)闳バａt(yī)務室看看?！?/br>
許盛連連擺手，邊咳邊說：“……真沒事。”

侯俊目送“學神”病弱的身軀越過第一排同學，往后排走，直至他湛哥落座，這才擔憂地收回目光，繼續(xù)低頭補作業(yè)。

當他補完一門，拿出另一門打算接著補的時候，意外抬眼——看見校霸也戴著口罩進班的時候，侯俊有些不淡定了。

這、什么、情況。

校霸渾身寒氣。

還不穿校服。

黑色口罩戴在他臉上，看著更是讓人感覺深不可測。

許盛把詞匯手冊翻過去一頁，抬眼也看到了這個場面，他其實早就想說了，邵湛這人自帶的氣場真的是特別高冷，高冷到近乎囂張的程度。

而且還純屬那種本人壓根無意識的囂張。

他心說叫你裝病不是叫你裝逼。

“許……”侯俊感覺叫許盛聽起來太生分，于是改口，“盛哥，你？”

邵湛：“沒事?！?/br>
怎么一個兩個的都說沒事！

這看起來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侯俊狐疑道：“剛湛哥說他感冒來著，你不會也……”

這句感冒提醒了邵湛，他微微側頭，手隔著口罩布料抵在唇邊，冷著臉咳了一聲。

侯?。骸啊?/br>
這天氣感冒，還是兩個人一起感冒？

侯俊不由地在腦海里冒出一句疑問句：校霸和學神，這兩位，這是干了什么才能在這個天氣，一起感冒?。?！

第二十五章

侯俊想不明白,再想下去,他怕自己會想到什么不該想的,他低下頭繼續(xù)補作業(yè)。

譚凱剛好進班,也看到獨樹一幟的一對口罩同桌：“猴哥,他倆怎么回事？”

侯俊搖搖頭，厲色道：“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譚凱：“……不就問問你嗎，你反應這么大干什么?！?/br>
上午的課仍以半復習為主。

數(shù)學老師把要重點復習的知識點和新課內容結合了起來，數(shù)學老師姓周,和老孟兩個人據(jù)說是同學,但兩個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同齡人。

周老師保養(yǎng)得當,打扮也相當時髦,薄襯衫外頭甚至還套了件深灰色馬甲：“這道題前半部分的考點,看出來是什么了沒有,就是你們高一學的內容，這題變一變你們就看不懂了？”

“你們這思維，太板正,”周老師說,“不知變通?！?/br>
許盛發(fā)現(xiàn)這道題他雖然不知道怎么解，但看著卻很眼熟。

天氣本就燥熱，口罩戴久了更是悶,許盛勾著口罩邊沿透氣，又用筆戳了戳邵湛：“這題你昨晚是不是講過?！?/br>
邵湛拿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然后說話聲才隔著口罩傳出來：“講了三遍你還是沒懂的那道?！?/br>
邵湛又補刀一句：“沒想到你居然能有印象?！?/br>
“……”許盛說，“沒印象這有點說不過去，我也沒那么差吧，再說學習這種事不能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