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從院里面竄了出來。

第七十一章

還沒等梁禧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人抓在手腕上。

泊平的冬夜，有零星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他被陸鳴川一路拉著跑，跑過空蕩的街道，沿街的景色全部都在倒退，路燈連成一條細(xì)長的線，曖昧的橘黃，在視野中變得模糊不清。

梁禧還沒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他抬起頭就只能看見陸鳴川的側(cè)臉，迎著風(fēng)跑去，凜冽的風(fēng)吹亂那人的頭發(fā)，露出飽滿的額頭，和英挺的鼻梁。

“喂……陸鳴川！”兩個人一路跑上天橋，梁禧喘著氣，拖住眼前人的手，不讓他再繼續(xù)往前跑，“你，你跑什么！后面又沒有人在追！”

梁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惱火地往天橋下面看去——沒有人追過來，大年初一的深夜，就連行人都寥寥可數(shù)。

從天橋向下望，寬闊平坦的三環(huán)中路在他們腳下延伸，沿街的樹上掛著裝點(diǎn)節(jié)日氣氛的紅燈籠，如火一般，燒得熾熱又通紅，像是能一路貫穿這座城市的南北。

陸鳴川扶著膝蓋笑起來，面向車流的方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那樣子好像是從來沒這么高興過。

梁禧不知道他在高興什么，明明嘴角還帶著一道新鮮的傷口，像是才被人打了……可誰又沒事閑的去打這位小祖宗呢？

他咬了咬牙，活動著凍僵的手，從兜里摸出一張紙巾，湊到陸鳴川臉前面去，替他抹掉嘴角旁剛滲出來的血。

“陸鳴川，你這是怎么了？跟家里吵……”

梁禧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陸鳴川打斷，那人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目光復(fù)雜到讓梁禧的思維有片刻的空白。

“年年，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哥哥?！?/br>
陸鳴川向前一步，幾乎要將梁禧圈進(jìn)懷里：“對不起，之前的四年里讓你一個人經(jīng)歷了很多……不那么好的事情?！?/br>
“我這一陣子想了很多事情，我能理解你的猶豫，因為我們之前似乎并不太公平，或許感情不應(yīng)該用公不公平來衡量。但是，有時候不公平的感情確實(shí)總會有一個人處于被動的位置，患得患失……所以你不信我，你不信我們有未來?！?/br>
梁禧被他捏住了下巴，唇瓣感受到陸鳴川指腹的溫度，在寒冷的冬夜變成了一團(tuán)火，他抬眼看著那人眼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呼吸加速，像是即將起飛的雛鷹，在胸膛里不停碰撞。

他想，他是有那么一瞬間的直覺，仿佛他能料到陸鳴川接下來的話，但理智卻主動罷工，帶著他完全沉入愛欲的深海。

他們在天橋上接吻，于星空之下，于烈火之上。

唇齒相互碰撞又糾纏，唾液交換，陸鳴川的手順著他的大衣摸進(jìn)去，冰涼的手指觸碰在梁禧的腰上，他沒忍住向前瑟縮，又是將自己送入愛人的懷中。

穿行于城市的汽車飛馳而過，整座城市都仿佛被他們踩在腳下，梁禧抱著陸鳴川的頭，將他壓向自己的肩膀。

那人的頭發(fā)擦過梁禧的脖子，落入他的衣領(lǐng)。

陸鳴川抱他抱得很緊，像是害怕一松手就會被他逃掉，兩個相擁的少年宛若渾然天成的雕塑，仿佛他們生來就在一起，也應(yīng)該擁抱直至?xí)r間的盡頭。

梁禧惡劣地想，如果這個時候挪開身子，去看陸鳴川的臉，應(yīng)該會看到那個平時囂張又不可一世的人流下的眼淚。

可是他沒有。

他的星星從來都很驕傲，習(xí)慣高高在上俯視人間各種各樣的疾苦。

有時候，梁禧也會偷偷嫉妒陸鳴川，明明兩個人一起長大，但從小到大，似乎陸鳴川想要得到的一切都會輕而易舉得到。

他想要的生日禮物，那就有人排著隊送到他面前；他想要游樂園里的頭等獎，那他可以有大把的零花錢不停地重復(fù)同樣一個項目，直到將獎品拿到；后來，他想要冠軍，那似乎就連勝利女神都向他傾斜了天平，天賦與運(yùn)氣，全部都給予她的寵兒。

陸鳴川說得對，或許是因為不斷的追逐，又或者是因為一直以來的仰望，梁禧有多渴望得到他的愛，就有多恐懼那只是美夢一場。

至于公平一說，梁禧持有保留意見，他始終沒后悔自己的付出，畢竟也不是每一份愛意都會得到回應(yīng)，只是，他沒想到陸鳴川能為此做到這種程度。

原來星星也會從天上跌落，為了一件塵事變得如此狼狽。

“你跟家里出柜了？”

“嗯?！标戻Q川將頭從梁禧脖子上抬起，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卻就是抱著梁禧不肯撒手，“他們一直跟我介紹這是誰誰誰家的姑娘，誰誰的閨女，煩死了……我就說，我以后不會結(jié)婚，他們就跟受到了什么驚嚇，一個勁兒跟我說我還小?！?/br>
“嘿，我就反問他們，剛才給我介紹女孩的時候怎么不嫌我年齡小呢？這不是雙標(biāo)嗎……然后我爸就生氣了，那臉，漲得比這外面掛的燈籠還紅。話趕話的，我就跟他說我喜歡男的，然后他們也不顧著面子的事兒了，拿著掃把就把我趕進(jìn)屋里關(guān)著?！?/br>
梁禧想了想那個陸鳴川被父母拿掃把追的畫面，沒忍住輕笑出聲。

“你還笑！”陸鳴川不滿意咬在梁禧的耳垂上，“現(xiàn)在你不收留我，我可就要露宿街頭了?！?/br>
梁禧被他的頭發(fā)蹭得癢癢，又想起這可是在天橋上，隨時隨地都有人會上來，更是整個人羞得臉頰通紅，推開陸鳴川的臉：“別鬧，我當(dāng)然要留你，你今天可是放了我的鴿子，不回去給我個交代哪行？”他垂著眼睛，不敢抬頭看對面人的表情。

“年年，叫聲哥哥吧。”陸鳴川忽然開口，再次提出要求，“叫聲哥哥，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在一起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br>
梁禧被他的邏輯給弄得哭笑不得：“怎么？想聽好消息還得先答應(yīng)跟你在一起？”

“嗯。”陸鳴川彎了彎嘴角。

遠(yuǎn)處教堂的鐘好像敲起來，梁禧看向陸鳴川的眼睛，那雙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眼，恍惚間又覺得時間果真如流水，一晃竟然都過去了這么多年。

如果真是如此，那似乎從年少到白頭，也不是一件多么遙不可及的事情……至少，當(dāng)他們還年輕，將青春留給一腔孤勇似乎也是浪漫。

“哥哥?！彼f，“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br>
第七十二章

春節(jié)期間的泊平，外來務(wù)工的人們一走，這里就仿佛是一座空城。想要在將近晚上十一點(diǎn)打到車，更是難上加難。

浪漫結(jié)束，回歸現(xiàn)實(shí)，兩個人正面臨史無前例的窘?jīng)r。

梁禧從家里出來得匆忙，別說是想好交通方式，就連衣服都沒怎么穿好，陸鳴川就更不必說——手機(jī)在爭執(zhí)的過程中摔了，從家里偷跑出來什么都沒有帶，身上就一件單薄的灰色毛衣。

兩個人試圖用手機(jī)軟件叫車，卻一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