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邱池心中有怨，但經(jīng)歷了驚心動魄的一晚，邱池的所作所為，她都看在眼里。

他似乎，也沒她想象的那般薄情。

但他若也愛祁林，為什么，要一次次推開祁林？

“他怎么樣？”，邱池嗓音干啞，因沒擦洗換衣，酒液混著腥甜，往喉里滾：“術(shù)語我聽不懂，你給我解釋?！?/br>
羅封嘆息一聲，把酒瓶向地上推：“腫瘤發(fā)展很快，壓迫了視神經(jīng)。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手指骨裂。精神壓力大，三餐不定，有胃出血跡象?，F(xiàn)在最大的問題時，他必須盡快接受手術(shù)，但身體素質(zhì)差，各項指標(biāo)都差的遠，至少要養(yǎng)到指標(biāo)合格，才能上手術(shù)臺?！?/br>
羅封每說一句，邱池就灌一口酒。

他身上麻癢的厲害，皮膚被火燒灼，燒的渾身發(fā)疼。

“養(yǎng)好后接受治療，他的視力，能恢復(fù)多少？”

“以現(xiàn)有的醫(yī)療資源看，大約百分之七十?！?/br>
“現(xiàn)有的資源？”，邱池喝的雙眼發(fā)紅，仍不忘質(zhì)疑。

羅封推推眼鏡，欲言又止。

邱池捏緊空瓶，轉(zhuǎn)頭看他：“說話?！?/br>
羅封咽口口水，十指交叉，攏在一起：“在這方面，德國的設(shè)備最好，但進口一臺，市價要兩千萬，市里批不下來?！?/br>
“用了這個設(shè)備”，邱池扔掉空瓶，直起身體，逼視羅封：“能恢復(fù)多少？”

“百分之八十五，沒有問題?！?/br>
“好，我明白了?！?/br>
邱池點頭，向后靠上墻壁，冰涼冷卻燥熱，讓他舒緩些許。

施秒的手機嗡嗡作響，聲音突兀，撕裂空氣。她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的人，竟是顧檬。

顧檬是邱池的董秘，事發(fā)突然人手不夠，她被邱池派去醫(yī)院，守著祁林的父親。

或許她聯(lián)系不上邱池和祁林，才給施秒撥號。

走廊滿是消毒水的氣味，又濃又嗆，惹人心頭發(fā)慌。

施秒撥開免提，顧檬驚慌失措的聲音，響徹在走廊里：“妙姐，您能聯(lián)系上邱總嗎？或者祁哥？祁哥的爸爸醒了，說什么都要出院，非要去找祁哥！他剛醒情緒不穩(wěn)，我們不敢攔他，怎么辦啊？”

（3）

施秒張口欲言，邱池突然出聲：“讓他來。”

施秒一驚，抬眼看他。

邱池開了瓶新酒，仰頭喝光：“早告訴他，也讓他安心養(yǎng)病?！?/br>
顧檬一聽也愣了，她帶著手機一路小跑，跑到拐角急言：“邱總，我們先瞞著他，說祁哥出國了吧？剛唐宣告訴我，祁哥還在搶救……”

邱池敲敲膝蓋，沉聲出言：“你讓幾個人幫忙，把祁父抬來六號樓八層，多余的話不用講?！?/br>
顧檬還想開口，邱池伸臂過去，按斷了通話。

施秒把手機塞回包里，猶豫看看邱池，又看向羅封。她不知邱池葫蘆里賣什么藥，現(xiàn)在讓祁父過來，能把走廊變成修羅場。倒不如說祁林出國，先把兩人分開。

邱池一口口喝酒，他越喝越多，神智越來越昏茫。身體燒灼如鐵皮，緊貼背后墻壁。

“你也覺得，我該瞞著他？”，邱池看著“手術(shù)中”三個大字，嘶啞開口。

施秒被戳中心思，干脆點頭：“是，雖然他們都在中心醫(yī)院，但醫(yī)院這么大，從祁父的病房到這邊，打車還要十分鐘。等祁林狀況穩(wěn)定，再告訴他不遲?！?/br>
“他很愧疚”，邱池垂下頭，看胸前干涸的血跡：“比我還要愧疚。如果無法發(fā)泄，會把他逼瘋?！?/br>
樓下傳來熙攘聲音，施秒忙撲到窗前，一位穿病號服的男人推開眾人，跌撞闖進大門。

顧檬站在車邊，仰頭往上看，她與施秒對視一眼，勉強扯開笑容，眼眶卻紅了。

八層的電梯“?！币宦暣蜷_，祁建中闖出電梯門，四下看了一圈，直直沖邱池奔來。

邱池站在“手術(shù)中”的顯示屏下，搖晃立著，手掌緊攥成拳。

祁建中額上有圈紗布，嘴唇干裂灰白，他走到邱池面前，越過他看向后看：“崽崽……在里面？”

邱池點頭，干澀開口：“他向我求救，我沒有理會。他被綁架，我視而不見。他現(xiàn)在生死未卜，我……”

話音未落，祁建中鐵拳揮出，邱池只覺半張臉被砂捶掃過，他咳出口血，跌撞后退兩步，后背砸上椅子，疼的蜷縮在地。

這一拳痛徹心扉，卻讓他清醒不少，山一樣的愧疚被削落半面，僵死的理智抖擻精神，重新拼湊起來。

“崽崽生死未卜，你在這借酒澆愁？”，祁建中站在原地發(fā)抖，按住椅背，才能立住身體：“我怎么，怎么和他mama交待？”

祁母的面容，闖進邱池腦海。她眼眸彎彎，溫柔對邱池笑：“我們林林，性格隨他叔，太好面子，你和他越親，他有些話越藏著掖著，不和你說。你比他大，多讓著他，小兩口過日子，他冷了你給披件外套，你渴了讓他給倒杯水，苦了累了互相攙著，什么坎都能邁過。我們做長輩的，難得見你們回來，嘮嘮叨叨的，不嫌煩吧？”

他當(dāng)時是怎么回答的？

哦，想起來了，他當(dāng)時捏著祁林的肩，斬釘截鐵回答：“我一定好好哄他，不討他嫌?！?/br>
這些說過的話，化為長鞭，把他打到無地自容。

他何曾哄過祁林？

在祁林最難過的時候，他一句話都不曾說，還擔(dān)心祁林恃寵而驕。

可是祁林……何曾得過他的寵愛？

祁建中只揮了一拳，就站不住似的，搖搖晃晃倒退，摔倒在椅子上：“我不該聽崽的話，讓他當(dāng)什么演員，當(dāng)什么明星。人前漂漂亮亮，前呼后擁的，人后從早忙到晚，給家里打電話，累的氣喘吁吁，還得哄他mama開心?！?/br>
他情緒不穩(wěn)，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前言不搭后語：“大哥大嫂沒的早，一家人出去旅游，遇上車禍，大嫂把崽護在懷里，自己被壓沒了。崽可真小啊，我抱他出來，他還在笑，我真氣啊，氣得想掐他，因為你個小東西，大哥大嫂都沒回來。但崽抓我手，我又舍不得，這是我們老祁家的骨rou，我得替大哥，把他拉扯大?！?/br>
這些話憋在心里，沒人可以傾訴，此時坐在祁林的病房外，祁建中控制不了自己，揪著半白的頭發(fā)，甕甕低語：“我生意失敗，借了驢打滾，他mama沒了，我走不出來，大半年，過的混混沌沌，等我清醒過來，崽說他去和人談了，欠的錢不急，可以慢慢還。我那么邋遢，看崽漂漂亮亮的，穿著漂亮衣服，開著好車，我還特別欣慰。我想著多虧沒影響崽，我也得振作起來，從頭開始。我這么好面，坑了崽……”

他再說不下去，肩膀抖動，淚水從指縫瘋狂涌出。

施秒也聽不下去，她捂著嘴跑到一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工作室開成這樣，她不是沒怨過祁林。

她也要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