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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敝x問應(yīng)了一句。結(jié)果卜寧和聞時齊齊轉(zhuǎn)頭盯著他。卜寧恭敬點,神色并不太明顯。聞時就不同了。他站在榻邊,眉頭緊鎖地在謝問身上掃了個來回,從脖頸掃到手指,擔(dān)心又狐疑地問:“你站得起來?”這話過于直了,卜寧默默往后撤了一步,讓師弟自由發(fā)揮。聞時當(dāng)然不會撤,他很認(rèn)真地在思考是背比較方便還是抱比較方便。這么想著,他已經(jīng)微微彎了腰。正要伸手,就感覺自己額頭被人兩根手指輕彈了一下。“亂行禮?!敝x問嗓音低低落在他耳里的時候,一陣風(fēng)從旁掃過,罩袍布料輕擦過聞時的側(cè)臉。他瞇了一下眼睛,直起身來,就見榻上的人已經(jīng)站在了門邊。寬大的紅袍披在他身上,露出來的脖頸半側(cè)是枯槁的,再由袖擺下的指尖可以看出來,他靠近心口的半邊身體都好不到哪里去。他把枯著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推開了房門。張嵐呆了片刻,拽上張雅臨,帶著幾個傀匆匆從門里出來,打頭要往山下走。夏樵遲疑著,跟卜寧隨在后面。“師父你……”卜寧出門的時候還是有點不放心。“不至于?!敝x問回了一句。“噢?!?/br>他剛應(yīng)完,聞時也過來了。謝問手指上還勾掛著布條,抬起來虛擋了一下聞時的眼睛說:“別瞪人,上回我讓你背一下,你還不甘不愿地請我爬——”前面卜寧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砰”地扶住門框,一言難盡地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夏樵在后面悄悄點頭,示意他是真的、說來話長、別問。張家姐弟已經(jīng)走上山道,又被這動靜驚一跳,不明所以地看回來。卜寧已然儀態(tài)端正,斯斯文文地朝他們走去:“無事,有勞帶路。”聞時從師兄背影上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睨了謝問一眼,說:“那你走前面,我看著?!?/br>他音調(diào)是冷冷的,脖頸卻泛著血色。估計惱得不清,垂在身側(cè)的手咔咔捏著指節(jié)。***松云山下的村子依然荒無人煙,破敗寂落。這里沒有月色,烏云連天,雷鳴不斷,狂風(fēng)更是不知止歇。他們來的時候,不覺得這景象有什么稀奇?,F(xiàn)在,聞時和卜寧卻不約而同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幾夜。卜寧預(yù)見到有大災(zāi)的時候,山下也是這副模樣,風(fēng)云流轉(zhuǎn)、雷電交加。到了深夜,村子里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不見燈火,乍一看就像無人居住……“喏,就在這里?!睆垗鬼斨L(fēng)走到遠(yuǎn)一些的地方。他們來時走的那個黑色通道依然像旋渦一般,在她旁邊流轉(zhuǎn)。小黑幾乎貼著旋渦蹲下身,在地里扒拉了幾下:“就在這,這下面還有東西,只是太深了,貼近了能感覺到,挖應(yīng)該挖不出來?!?/br>張嵐點了點頭,指著弟弟補充道:“他六只傀全放了,那東西也攪不上來,穩(wěn)穩(wěn)扎在里面?!?/br>張雅臨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更想謝謝她還是希望她別說了。他噎了半天,咕噥道:“布陣的畢竟是張婉?!?/br>一個差點能成家主的女人,怎么著也不至于明顯輸他們一頭。“我來試試?!辈穼幾哌^來,半跪在旋渦邊,俯身聽著地底的聲音。那是陣音,精通陣法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單憑陣音聽出整個陣的布局。再要破起來就容易得多,可以直切關(guān)鍵。卜寧聽了很久,說:“難怪……”“難怪什么?”聞時問。“難怪傀術(shù)震不開?!辈穼帗沃刂逼鹕?,說:“陣倒是不難解,只是底下的東西難拿。它其實跟這陣無關(guān),是布陣人留的信?!?/br>聞時:“哪種信?”卜寧指了指自己:“同我差不多,靈相上抽了一點出來?!?/br>只不過他為了供整個封山大陣,分了一半靈相出來。常人留信,只需要一小部分,留下的信也只有特定的人能開。張雅臨和張嵐顯然也是懂的,他們退避開來:“要是信的話,真有點麻煩。上哪知道是留給誰的呢?我們豈不是……”“瞎子摸象”幾個字還沒出口,他們就看見謝問從一旁的樹上折了三根枯枝。他輕輕拍了拍聞時的肩,將聞時攏到背后。而后提著袖擺,在聞時原本站著的地方將那三根枯枝依次插進(jìn)土里。接著,他干枯瘦長的手朝地面重重一摁——剎那間,風(fēng)云變色。土地從他手掌之下蜿蜒出成百上千條裂縫。瞬息之下,猶如綻開的千傾巨蓮,瓣與瓣之間是駭人的深淵。無數(shù)黑霧從深淵之下騰然而起,直沖云霄。接著是細(xì)細(xì)索索的攀爬聲,仿佛萬蟲出洞。黑霧涌動交融,眾人在不同的地塊上一邊避讓、一邊警惕地尋找攀爬聲的來處。下一刻,他們終于看清。那是數(shù)不清的惠姑,抻著蜘蛛一般的手腳,扭動著脖頸,從地底往上竄爬。僅僅是一瞬間,就竄到了分崩的土地之上。我日!張嵐隱約聽到弟弟爆了粗,兩人拉直了傀線、捏著符紙,對著那群污穢之地爬出來的怪物。“不是信么?”聞時繃著臉,索性轉(zhuǎn)身背抵著謝問,十指長線一拽,沉聲問了一句。“別緊張,是信?!敝x問說話的時候,嗓音從抵貼的背上傳來,在胸口里低低共鳴。聞時怔然轉(zhuǎn)頭,看到了一個女人朦朧的身影。她像卜寧的陣靈一樣,即便站在地上,腳底也是虛的。雖然從未見過,但聞時一眼就知道……這是張婉。凡人以靈相入輪回,每一世都會變一番模樣。除了嗅覺極為靈敏的靈物,常人根本覺察不出誰和誰之間的淵源。只在極為偶爾的剎那,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張婉跟柳莊的那位籠主之間隔了數(shù)場輪回,模樣大相徑庭。跟塵不到的生母,又不知差了幾般。但她看過來的目光復(fù)雜難言,又好像她哪一世都記得似的。她對謝問說:“我終于……見到你了。”張碧靈的信里說,張婉到了天津的第二年就有了兒子。到對方成年,她不慎撞進(jìn)一座籠的死地,從此再沒出來。但她卻對謝問說:我終于見到你了……就好像她其實清楚地知道,她養(yǎng)了18年的人其實是一具流連于世的軀殼。黑霧纏繞四周,像一層虛妄的阻隔。仿佛除了謝問以及站在謝問身邊的聞時,無人能穿過濃霧看到她。謝問靜了很久,說:“你記得我?”他沒有用“認(rèn)識”,而是用“記得”。張婉笑了起來,“本來不該記得的,后來因為一些……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機緣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