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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腳下地都是軟的,站不住,只能趕緊找到墻,蹲在墻角緩一緩。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一個影子,很久沒見的影子。來人好像長高了一些,穿著白色的T恤,再普通不過的打扮。“方岷......?”我的聲音很小,因為這聲是在問我自己。沒想到來人聽見了,脆生生應了個“嗯”。方珉是背著光的,走過來時周身都環(huán)繞著夏天的溫熱。他問,施老師,您沒事吧?聲音是好聽的,變聲期過后,介于成熟和青澀之間。方珉在努力壓抑情緒,我能聽出來。我搖搖頭,掙扎著要站起來,可起來得太快,還是不爭氣地踉蹌了一下。方珉倒是眼疾手快,立刻來扶。心里有鬼的人是我,跌跌撞撞趕忙躲開的人也是我。年輕人當然看不出我處心積慮藏起來的心思,只當我是討厭觸碰,像被我的動作刺痛一般,很委屈地笑著。他說,施老師,您別害怕,我只是不想看您摔倒。——一個十八歲的人對我說,別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唯一怕的就是他會為一時興起的感情后悔。“謝謝?!蔽艺f。方珉很快調整好表情,又露出如常的笑,“施老師,我等您很久啦?!?/br>“等我?”“嗯!”方珉在口袋里摸索了一會,大概是掏了個空,便不好意思地朝我攤攤手,“老師稍等,我去那邊拿來!”“你等等!”我叫住他,“拿什么?”他狡黠地笑著,眼里光卻是藏不住的,“我想送施老師一個東西?!?/br>他拉著我的衣角,我也任他拉著。就以這么奇怪的姿勢走了一路,方岷在我家門口站住腳,指著門口一塊翻新過的土說,老師快看,這是我為你栽的樹。他說這顆種子很神奇,長出來的樹上會有字。“什么字?”我問,心里想著卻是,果然是小孩子。這種店家的謊言早在我讀書時就已經(jīng)風靡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學生們還是樂此不疲地相信。我當然沒讓方岷看出心中的揶揄,少年人興奮地蹲下來,拍了拍地面,笑道:“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此時的飛鳥很應景,呼嘯分過頭頂;花也很懂事,恰如其分地抖了兩下葉子;我聽見新芽破土而出的聲音,方岷瞇著一雙眼朝我笑。好像在說,你看,萬物都正好,我又這么喜歡你,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是啊,有什么不能接受呢?我清了清嗓子,告訴他,種子再神奇也不會種出生來就帶字的樹。可我忘了,面前站著的這個人是柳鎮(zhèn)中學的理綜第一,生物只扣了一分。他大概能比我說出更多合理的質疑來反駁店家,可還是選擇把它帶回我家,還仔仔細細地種好,不過就是因為那上面的幾個字罷了。我又不是君子。“會種出來的。”方岷篤定地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一顆寫著字的參天大樹一般,“到那時候,施老師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br>大概是看到我的遲疑,方岷立馬補充道:“我知道,老師嫌我年紀小,再學個七年也趕不上老師的學識。性別我改不了,年齡更改不了。我只能長啊長,最好能像按下加速鍵那樣長,長到老師覺得我能配得上了,就看看這棵樹。在那之前,我愿意不要善終——”“停!”我潛意識里還是有些傳統(tǒng),聽不得什么善不善終之類的話,趕緊攔住他的話頭。方岷絕對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是不想再聽他的剖白,立刻紅了眼,卻仍倔強地不讓它落下來??蓪嶋H上,我不但不排斥,反而聽得五臟六腑都又酸又暖。我甚至想甩自己兩巴掌,戳著心窩子問問怎么敢讓那么驕傲的男孩子這么卑微。我一直以為方岷是桀驁的,生來屬于天地,落在這個小鎮(zhèn)只是一時,將來,他的舞臺怕是比誰都廣闊。他也是這樣相信的,不止一次地對我去過的國家表示向往,也努力去到非常高的平臺,踏上展翅高飛的第一步。可如今,這個不憚于展示自己野心的年輕人,告訴我,不見君子,不吝善終。這不是什么少年心性,這是炙熱如火的愛。guntang到我不敢拿rou身去觸碰的愛。第5章把方岷勸走后,我得準備下一屆的教案。每次開學前都有開不完的教研會,教研組人又少,我的暑假可以說是提前結束了。忙忙碌碌到了九月,我發(fā)現(xiàn)門口的種子發(fā)了芽。還真是神奇的種子。A校在北方,軍訓時間短,開學比較晚。我送走了一批畢業(yè)生,如今還留在柳鎮(zhèn)的,只剩下方岷了。那天之后,他又消失了。我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才沒給他的父母打電話問他去向。按照他報備的開學時間,周一開學,周六就該走了??蛇@天,依舊沒人見過方岷。任誰都坐不住,我趕緊聯(lián)系了學校,詢問無果后又打電話給他們家的座機。沒人接。我趕緊打通他mama的電話,沒想到那邊沒好氣地說,鬼才知道他去了哪里,死了最好。我的心跳早就亂成戰(zhàn)鼓,接下來的動作都只剩本能了。方珉很久前每晚都會給我發(fā)短信,說些晚安類沒有營養(yǎng)的話,我從沒回復過。我從未如此感謝當初的方珉發(fā)過這些。從垃圾箱找到這些短信,我朝那個號碼回了個電話。一秒鐘不到就有人接了。“喂?方珉嗎?”我聲音抖得不像話,又急又氣,“你跑哪去了?后天你就要開學了知不知道!”那邊頓了幾秒鐘,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幽幽傳來方珉的聲音。“施老師,您放心,我不可能不上大學?!?/br>不上學,怎么離開他們呀?他笑著說。我的舌頭突然像打了結,心臟也被死死攥住。“他們”是誰,我不關心。我只知道,這個男孩現(xiàn)在笑得比哭還要苦。“方珉.....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愿意說,我可以做那個傾聽者?!蔽遗謴吐曇舻钠届o,試圖安慰他,“還有,不管你在哪里,趕緊回家,明天我送你去A校。”方珉低低笑了兩聲,聽不出是苦澀還是嘲弄,“施老師,你何必呢?”我好像聽見電流雜音嗡嗡繞在耳邊,煩人的很,總之這么惱人的聲音不會是方珉的話。可偏偏就是這個男孩,準確找到我生氣的閥門,并且狠狠按了下去,叫我氣得七竅生煙卻沒法發(fā)泄。他說,你又不喜歡我,干嘛要給我希望呢?“我是你的班主任。”我疲倦非常,揉了揉眉心,“方珉,別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br>“我當然不會,老師,我自己去A校。”方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