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是誰率先鼓掌，禮堂里才響起雨點般的掌聲，持續(xù)了很久。

沒有回座位，聞簫從舞臺旁邊的門出去，繞了小半圈，又從禮堂最后面的門進來，站到了池野旁邊。

文科班的人已經(jīng)安靜進場，講英語的人上了臺，吸引了全場大多數(shù)的注意力。

沒有人關(guān)注角落里的兩個人。

池野先開口，“講得很好?！?/br>
聽到這句評價，聞簫緊張的心情才松緩下來，他想了想，說道，“老許跟我說的時候，我一開始拒絕了?！?/br>
池野好奇：“后來怎么又答應了？”

他清楚，別人可能很樂意抓住出風頭的機會，但聞簫寧愿安安靜靜刷兩道題。

大概是因為……嫌麻煩和沒興趣？

聞簫繼續(xù)道，“我聽趙一陽他們說，是成績和學習水平得到所有人認可的，才有資格上去當主講人。”他垂下眼睫，沒有再看池野，“這其中，有一個人應該是你。所以我想，我代替你上去。”

這一刻，池野心里酸澀，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在翻動。

這就是他喜歡的人。

視線滑過聞簫的側(cè)臉，池野嗓音低啞，眼里仿佛蘊著一團明火：“想親你，現(xiàn)在就想，怎么辦？”

坐滿了人的大禮堂里，連空氣都是熱的。

有聲音通過音響和擴音器充斥每一個角落，兩人卻無暇去聽、去辨別內(nèi)容是什么。

少年的情意像明亮光焰，在角落里肆意生長。

聞簫往池野的位置近了小半步，眼睛朝前看著，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卻悄無聲息地勾住了池野的尾指，輕輕幾下?lián)u晃。

第五十六章

兩人沒在禮堂待到結(jié)束。

聽講英語的人講了一半,兩人眼神對上，默契地從旁邊的門一起跑了出來。

外面雨下得不大,池野問聞簫,“想去哪兒？”

聞簫沒回答，問他，“你什么時候走？”

池野算算時間,“差不多半個小時，六點走，約了八點半送五金材料?！彼珠e不住地捏了捏聞簫的耳垂，還評價，“好軟?！?/br>
聞簫沒拍開他的手,只在池野捏了好幾下還不知道收手時，才涼涼開口,“再捏就紅了?！?/br>
沒敢說自己抱著的就是這樣的想法,池野頗為遺憾地停下動作。

最后沒去別的地方，兩個人一起回了教室。

整層樓都是空的，從后門進去，黑板沒來得及擦,物理老師狂野的板書都快寫到墻上去了。每張課桌桌面上、抽屜里都放著滿滿當當?shù)臅?，有的還立著水杯水壺飲料瓶,一眼望過去,雜亂又花花綠綠。

池野拉開椅子，挨著聞簫坐下，看他把一本題集翻開,又拆了筆蓋準備做題。

不知道是因為環(huán)境還是因為旁邊坐著的這個人，池野的情緒完全安分下來，他趴在課桌上，眼睛朝向聞簫，連語氣都緩了：“你站在臺上的樣子特別……好看。”

原本想找一個更高端一點的詞，但臨到說出口，池野又覺得，“好看”這個詞樸素卻足夠貼切，反正，沒一個詞能形容出來。

寫字的筆一頓，聞簫沒看池野，“不睡覺？”

池野懶懶反問：“你怎么知道我想睡覺？”

轉(zhuǎn)過頭，聞簫的小手指在池野眼下輕畫了一道，“黑的，昨晚睡了多久？”

“好像三個小時，沒注意?！背匾皳沃~角，“今天早上五點過就醒了，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太開心的夢。醒了睡不著，去網(wǎng)上翻醫(yī)學論文看，找到一篇最新的，明明跟我媽的病有點差別，還是全英文，不知道怎么的，還是挨著挨著看完了。”

cao場上有兩個班在上體育課，時不時會有尖銳的哨聲交錯著傳過來。聞簫從書包里抽出白色耳機，一頭接在手機上，開始點按屏幕。

正好奇聞簫要聽什么，還沒問出來，池野右邊的耳朵就被塞進了耳機。

是下雨的聲音，很催眠那種白噪聲。

聞簫問他，“白噪聲可以嗎，還是輕音樂？”

“現(xiàn)在聽的就行?！币娐労嵰蚜硪贿叺亩鷻C也塞過來，池野開口，“一起，一人聽一邊怎么樣？”

“好?！卑寻咨鷻C在自己耳朵里戴好，聞簫手蓋在池野的眼睛上，“快睡，時間到了我叫你?！?/br>
光線被阻隔，眼前變暗，池野壓制著的困意浮上來，全身涌起倦怠，“好，那我睡會兒?！?/br>
等確定池野的呼吸變得平緩，聞簫注視著他眼下的青影，好一會兒，才端正坐好，開始做題。

許光啟手機忘在了辦公室，回來拿上準備下樓回禮堂，經(jīng)過教室時，無意識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他停在了走廊的窗戶邊，沒再邁動步子。

隔著玻璃，能看見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兩個少年挨著，一個坐得端直，藍白色的校服整潔清爽，連領(lǐng)口都翻折得規(guī)整，正略低著頭，握筆做題。

旁邊那一個趴著，腦袋枕在手臂上，朝右邊側(cè)著臉，已經(jīng)睡著了。校服領(lǐng)口歪歪斜斜，拉鏈估計又沒好好拉上，全然一副沒心沒肺的散漫模樣。

一條白色耳機線連在兩人中間。

雨已經(jīng)停了，天光亮起來，教室里亂亂糟糟，許光啟悄悄拿出手機，把這個畫面拍了下來。

對焦時，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這大概就是他喜歡當高中班主任、喜歡教這群少年人的原因。雖然各有各的性格，天天鬧騰得讓人頭疼，時不時能把人氣得原地昏厥，偶爾闖出來的禍不大不小但收尾費心費力——

但，不就是因為朝氣蓬勃、天不怕地不怕、一切都有無限可能，所以才被稱作“少年”嗎？

他自己已經(jīng)被磨平了棱角，變得圓滑而平庸，但他也曾想過仗劍走天涯，想過觸摸天外天、成為人上人。

他一直懷念的年少時的無所畏懼，在池野，在聞簫，在很多少年人身上都看到了。

上晚自習前，教室里鬧哄哄，許光啟在教室門口板著臉招呼，“整層樓，就我們班聲音最大，讓你們把音量放小一點，是要了你們的命還是什么？”

他吼完，教室里能稍微安靜一分鐘，等他走了，分貝又立刻恢復。

許睿激動得就差原地起跳了，“靠，聞簫，從今往后，你就是簫哥！你那一套搞物理的思路太牛了，重點是我竟然全聽懂了！”他與有榮焉：“我回來路上，不少隔壁班的尖子生都覺得聞簫牛爆了，算他們識貨！”

聞簫聽見“簫哥”就想起“池哥”這個稱呼，又忍不住想，他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到家了。

趙一陽抱著筆記本，捶桌子，“只恨我沒有開錄音，確實精辟，比物理老師念叨的思維模式實用，”他抱拳，“大佬就是大佬！”

聞簫忽地想到，要是是池野，他會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