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守靈時陪在旁邊，一刻都不曾離開，要說這份兄弟親情，著實是令人動容。他唔了一聲：“等到大皇子安葬，皇上便要重新早朝了，你把我批閱的奏疏拿去給齊大人看?！?/br>
趙堅擔心齊伍年邁不堪勞累，才讓寧封負擔更多，涉及到緊要的事情，仍得齊伍，可見他心里最信任的人還是那個曾經(jīng)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老臣。

小吏領(lǐng)命。

寧封站起來，整理了下衣袍，忽地又問：“雍王仍在cao練兵馬？”

小吏道：“比以前還嚴苛，大周許是想趁亂發(fā)兵?！?/br>
“又不是大燕遭到叛亂?！睂幏饷碱^挑了挑，趙豫去世，雖然趙堅受了重創(chuàng)，可大燕仍是兵強馬壯的，大周不會那么沒有耐心，他更擔心的是內(nèi)部。

這才建國幾年，大皇子就沒了，要真是內(nèi)斗導致，將來不用大周，此地也是腥風血雨。

他抬頭看一眼外面，卻是陽光晴好。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這原是一個喜慶的日子，要是以往，杜家早早就要準備了，但現(xiàn)在長安城誰家敢玩鬧嬉戲，便是之前的七夕節(jié)，姑娘們也不曾過，生怕被人尋到錯處連累到一個家，杜若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光是在家里逗弄一對兔兒與鸚鵡了。

杜鶯來看她，手里拿著幾根蘿卜：“廚房剩下的，我叫木槿去取，順便給你帶來?！?/br>
她雖然不喜歡動物身上的sao氣，但是杜若養(yǎng)的，她并不厭惡。

杜若笑著謝了，請她坐下來，打量她的氣色。

杜鶯道：“皇上看在大伯的面子，準許金大夫于我看病，總是有點成效呢?！彼D一頓，“往前也不知有那么厲害的大夫，我有次問他，他說是從武山來的?！?/br>
“武山？”杜若好奇道，“我見話本里提過這個地方，那里有個青木谷，他難道是那谷里面的人嗎？”

杜鶯笑起來：“話本的也能當真嗎？我是沒有聽說過的。”

可杜若就是就幾分的孩子氣，嘆口氣道：“要是青木谷的傳人就好了，一定能把你治好！”

“已經(jīng)好一些了。”杜鶯笑一笑，“難怪他能當御醫(yī)，幸好來了長安?！?/br>
兩人正說著，有個小廝過來傳話，說劉氏來看杜鶯，在那里等著。

杜鶯秀眉略微的挑了一下，并不十分情愿，可想著劉氏這樣的性子，既然來了，恐怕便要一直等著她的，用一種很可憐的姿態(tài)。

“那我先走了?！彼孓o一聲。

院子里此時已經(jīng)有桂花盛開，香味很是清甜，叫人忍不住想起那些可口的點心，杜鶯最近食欲也不錯，在路上就使人去廚房說，讓她們做點桂花糕，到時候給長輩們，姑娘們都端去一些。

路過西邊一道角門時，她頓了頓，臉色變得有些黯然，大概用不了多久，杜家就要一分為二了罷？

屋里劉氏等得許久杜鶯才回，她連忙起來笑著道：“鶯鶯，前不久我看中兩匹料子，心里想著你穿著定然漂亮，你今日同我一起去看看，順便便在裁縫店將衣裳做了?！?/br>
杜鶯怔了怔：“府里不是每季都有新衣嗎？”

“你而今身體好了，為娘覺得再多的裙衫都不夠你穿的?！眲⑹侠焕母觳?，“你便同娘去吧，娘攢了銀子便是為你們的?！?/br>
她自己穿得很素，從來不添置什么，哪怕頭上戴的簪子都已經(jīng)是有點舊的了。

杜鶯到底還是心軟的，說道：“那便去吧，做完就回來?！?/br>
兩人坐了馬車。

長安的街道也不比以前熱鬧，很少有叫賣聲，顯得安安靜靜的，杜鶯起先并沒有在意，閉著眼睛歇息，可她的鼻子十分的靈。原先走那條道，必定是要經(jīng)過各種小吃鋪子的，煙火氣很重，但這里并沒有，只有些樹木的清新，她一下就把簾子拉了開來。

那是在一條巷子里，瞧著路過的各門各戶，大門都涂著紅漆，不是平頭百姓家，那是官宦人家了，杜鶯回頭盯著劉氏看。

她眉眼有幾分威嚴，劉氏心虛，突然就哭起來：“為娘也是為你好，鶯鶯，其實是童家相請，我說與你祖母聽，你祖母竟然沒有答應，我只好……鶯鶯啊，你莫要怪我，你去看一看，定會滿意童家的，只要你自己愿意，老夫人疼你，肯定也會同意，為娘不會害你的?！?/br>
眼看著又一年過去，劉氏實在怕出意外，因她覺得杜鶯也沒怎么好轉(zhuǎn)，只是飯多吃了幾口又有什么用呢！到時再嚴重起來，還能嫁誰？既然童家想娶，便應該快些同意了嫁出去，趁著兩家也還沒有分家。

杜鶯沒想到連劉氏都出賣她，杜云巖就算了，劉氏也這樣，她一下氣得臉色發(fā)白，只覺喉頭有什么要涌上來，她強行壓下去叫道：“停車！”

可車并沒有停，劉氏這回也是難得膽子大與車夫說好了。

然而杜鶯在氣頭上，哪里會遷就劉氏，她咬著牙，彎著腰挪到前面，一把推開要拉她的母親，從車里面就往外跳了出去。

只她不是杜蓉，那一刻雖有杜蓉的倔強，但卻沒有杜蓉的身體，腳一崴就摔倒了，疼得臉色慘白，但這畢竟是在路上，她手撐著要起來。誰想到一只手卻伸在她面前，她看清是誰，撇開了臉，那人并不理會她的鄙夷，手抓在她胳膊上，將她提起來道：“這時候還置氣什么？你難道不是要逃跑？”

杜鶯一怔，發(fā)現(xiàn)杜家的馬車停了，劉氏滿臉是淚的朝她跑過來，而一直跟隨她的丫環(huán)們竟都不在，恐是被馬車刻意的甩在了后面。

袁詔見她不動，徑直將她推上旁邊的馬車，也不管劉氏在叫什么，他便讓車夫起行。

“我送你回去?！彼?。

車輪滾動起來，攆在地面上發(fā)出粗啞的聲音，杜鶯聽著，也聽到了劉氏在后面喊她，一聲聲的，好像小時候那樣的溫柔……

可時間把什么都改變了，母親不像母親，父親也不像父親。

她無聲的哭起來。

眼淚像河水一樣。

袁詔默默看著，他原是要去拜訪住在這條巷子里的林大人，不料聽見車夫發(fā)出驚詫聲，他往外一看就見杜鶯從車上跳了下來。

那一刻他是震驚的，不由自主讓車夫停下車，走到她身邊。

也不知是什么驅(qū)使，就好像那天他送方子給她，又或者第一次見到她時，從心頭涌上來厭惡的情緒……有天在山頭，甚至還對她說了極為刻薄的話，讓她吐了血。

腦海里，浮現(xiàn)出他亡妻的臉孔，她病了，他也沒有好過，那幾年眼瞅著她日漸消瘦到去世，他也好像得了重病般的被日夜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