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么會這么說？”顧十八娘忍著心中的驚懼，文郡王治病的是私密至極，絕對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和文郡王同室共處幾日。

“誰都知道啊，你們不是和殿下在仙人縣就認識的，你哥哥能得到如今的前程，還不是殿下相助……”顧汐兒反而有些奇怪地看她說道。

顧十八娘這才松了口氣，原來如此。

“當時也不過是短短幾日同窗之宜，跟我更是沒有干系，此等言論斷不可再說，被人聽到那可是褻君之罪！尤其在這個時候！”顧十八娘整容說道。

“這么嚴重??？”顧汐兒半信半疑，但想到此時狀況，便聽話地點點頭，隨后又眼巴巴地抓住顧十八娘的胳膊，“那我說的事你可記著啊……”

“我說的你還不明白啊?！鳖櫴四锇櫭嫉溃骸澳阌X得我現(xiàn)在還是良身嗎？”

顧汐兒遲疑一下，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顧十八娘那雙粗糙的手上。

“你都明白，那朝廷里的人難道還不明白啊?！鳖櫴四镄Φ溃骸霸龠^一段良女進宮的消息就出來了，肯定沒人會來通知我的……”

“真的啊……”顧汐兒半信半疑，期望褪去，一臉憂愁，眼淚再一次涌出來，“那我……我就當姑子去……”

“你也別難過，你都相爭到這一步了，干脆再多爭爭……”顧十八娘笑道。

“我嗎？我可以嗎？”顧汐兒問道，面帶不信。

“對呀，你都敢離家出走，難道還不敢跟你父親當面相爭嗎？其實你自己已經(jīng)靠自己了……”顧十八娘說道：“當然，依你爹娘的品行，讓顧洛兒出面打個招呼更穩(wěn)妥……”

“我爹娘品行怎么啦？”顧汐兒哼了聲，不滿地瞪了顧十八娘一眼，嘀嘀咕咕地說道，不過說了這一席話，她心里覺得也許真的可行，心事放下了幾分，情緒也好多了。

“那我再去找洛兒……”她晃悠悠地往外走。

“備車，收拾東西，送汐兒小姐過去……”顧十八娘立刻對仆婦們說道。

“做什么？趕我走啊？”顧汐兒停下腳轉(zhuǎn)過頭問道。

“你本該去那里住的，人家可是保定侯家族的，怎么也比我們這小門小戶的住得舒服……”顧十八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更何況你們姐妹倆也說得來，相看也不會生厭……”

“洛兒jiejie現(xiàn)在正病著呢，我怎好去打擾她，我還是在這里住著吧……對了，我還沒吃飯呢，待會兒給我送屋子里去……”顧汐兒擺擺手，拎著衣裙裊裊出門向自己的屋子而去。

“這丫頭！”顧十八娘笑道：“心還真大，這就又吃得下去了……”

“這就好……”曹氏也舒了口氣，卸下了幾分擔(dān)憂。

“不知道你叔伯父這次怎么樣，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事吧？”曹氏又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這個……不如寫信問問哥哥……”顧十八娘說道。

“問問吧，一家人能幫就幫。”曹氏說道。

顧十八娘點點頭，回到書房里，展開筆墨開始細細寫來。

“不過，叔伯父怎么會說錯話呢？”顧十八娘一面寫也一面再次疑問，旋即搖了搖頭，人活一世，誰敢說自己萬事皆無紕漏？

而此時特意繞道路過揚州的顧慎安也在思索這個問題，自從那日從朝堂下來，他就日思夜想，實在想不明白怎么會犯這么大的錯，一舉得罪大周朝最巔峰的兩個權(quán)勢。

他想到那日朝堂上，他看著皇帝罵得那么憤怒，為大金進犯我大周而痛心不已，任誰也會覺得皇帝恨大金恨不得食其rou喝其血，這個不容置疑，對于侵犯自己江山，而且在自己手里丟了半壁江山的皇帝來說，沒有人會懷疑他對大金的仇恨，對，不是錯在這里，然后接著想，皇帝是恨大金的，然后……然后他痛罵朱春明，自然是恨他這個委以重任的首輔沒有看守好自己的江山黎民，有負重托……嗯，對的，至少應(yīng)該在那一刻，皇帝必定是這樣想的……這個也沒錯……然后，然后他聽到皇帝靠在龍椅上，用悲憫的聲音弱弱地說了句，無人可用無人可用……對，就是這里！

顧慎安在轎子里換了個姿勢，拍了拍自己的腿。

這不正是說明皇帝有心用人，要給大金一個教訓(xùn)么？或者說……只是印證了自己心里的念頭？

顧慎安再一次皺起眉，用手撐著頭，認真地想起來。

自己心里的念頭……是從什么時候起開始有這個念頭呢？

“陛下一直憂心北事……”

“問我我還真不知道怎么說呢……大人你說呢？”

“大人是說陛下不想對大金交戰(zhàn)嗎？可是為什么我說了陛下好似很不高興……”

“今日我陪同太子殿下見陛下去了……陛下竟然跟太子商討北邊軍事……”

“大人……”

這聲音陡然飄出虛幻在耳邊炸響，顧慎安猛地坐正身子，才發(fā)現(xiàn)轎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下來，外邊傳來問詢聲。

簾子同時被打開來，身穿家常服得顧漁正躬身施禮，顧慎安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久久未動。

“漁哥兒……”顧慎安聲音里滿滿的疲憊，有路途勞累更多是的心累，“你說這如何是好？”

站在一邊的顧漁面色上布滿憂愁，但眼中卻是一片淡漠，他緩緩地搖頭，躬身垂頭。

“侄兒魯鈍……”他緩緩答道。

“你魯鈍？”顧慎安看著他，輕嘆一口氣。

“大人……”顧漁依舊垂頭，低聲說道：“天威難測……”

這句話一出口，顧慎安原本就帶著幾分頹敗的面色再沒了一絲生機。

“天威難測……天威難測……”他緩緩說道，慢慢地靠在椅背上。

這是朝堂，一言興邦，一語罹罪的朝堂，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

“是我冒進了……是我貪大了……”顧慎安閉上眼喃喃說道：“其實我已經(jīng)年紀不小了，位子也坐得夠高了，不該貪更多，不該想要借著你和太子之契機，意圖下一代高位……”

顧漁幫太子殿下解除楊太生危機的事，并沒有瞞著顧慎安，確切地說顧漁跟皇帝跟太子的任何來往任何言談，他都很高興地事無巨細地把該說的都說給了顧慎安聽。

所以顧慎安知道自己這個本家后輩，在皇帝以及太子心中的地位。

“你知道陛下為何將你外放？”顧慎安按下心頭萬千滋味，強打起精神說道。

“我知道?！鳖櫇O說道，抬起頭，面上竟然有一絲笑意，“這是陛下對臣的呵護期望之恩?！?/br>
顧慎安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魯鈍？呵呵……

當今朝廷已然是朱黨獨大，想要在京中坐穩(wěn)，尤其是這般年輕人，難免要追隨其后，這世上，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一點皇帝心里想必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