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的習(xí)慣，那就是報(bào)喜不報(bào)憂，更何況自己meimei的性子顧海也知道，因此根本就不信她的輕描淡寫。

但他沒有再問，meimei如果不說，自是有不說的理由，她從來不是任性行事的人，也正因?yàn)槿绱?，才更讓他覺得心疼。

酒桌的氣氛頓時(shí)變得有些黯然。

顧十八娘察覺了，一笑道：“這是怎么了？咱們一家人總算團(tuán)聚了，莫非神仙快活就是這樣的？”

曹氏和顧海都笑了。

“這里條件不好，娘和meimei委屈……”顧海帶著幾分歉意說道。

“比咱們當(dāng)初在仙人縣還要不好嗎？”曹氏說道，嗔怪地看了兒子一眼。

更何況當(dāng)初還是前途茫茫未知，那種心境跟此時(shí)相比是天上地下。

短短兩年時(shí)間，他們的日子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母子三人同時(shí)想到這個，抬頭視線相對。

“我說過，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會越過越好的?！鳖櫴四镎f道，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曹氏和顧海也都吃了酒。

“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曹氏輕聲說道，聲音微顫，當(dāng)初女兒的話帶給她的沖擊從來未曾消失。

“是，”顧十八娘輕輕吸了吸鼻子，眼圈微紅，她再一次重復(fù)一遍，“是，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差點(diǎn)忘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后一句話終不可聞。

“過年呢！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過年呢，這是大喜事?！鳖櫤ＰΦ溃牧伺淖雷?，自己斟了酒，又給曹氏斟上，“來，為了又過了一年，為了這第二年，咱們同飲。”

第二年這個詞讓曹氏和顧十八娘面上都一震，沒想到一直以來被大家刻意回避的那件事，他如此輕松暢快地說出來。

“不管明天會如何，我們活在當(dāng)下。”顧海神色朗朗，含笑說道，舉起酒杯，“活得快快活活樂樂呵呵，活得暢快淋漓無怨無悔，這就是值了，管它明日是生還是……”

他終于咽下那個死字，大過年的，還是不說的好。

“是。”顧十八娘舉起茶杯，“哥哥說得對?！?/br>
曹氏看看女兒又看看兒子，眼中淚光閃閃，也舉起酒杯。

三人虛碰一下，仰頭飲盡。

南漳的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起來，這里比仙人縣還要小一些，再加上金兵鐵蹄的連年蹂躪，人煙稀少，自從雙方停止交戰(zhàn)，再次劃定界限而制，這半年多的日子休養(yǎng)，漸漸才有了幾分生機(jī)。

曹氏只守著兒子便心滿意足，每日在家里帶著仆婦們安排三餐，或者與來訪的鄉(xiāng)紳家婦人們座談，日子過得悠閑而自得，相比于不出門的曹氏，顧十八娘倒是更愛出門逛逛，并不要公務(wù)繁忙的顧海相陪，而是只帶著一個丫鬟，由阿四趕著車，隨意而行。

“小姐都去做什么？”顧海有些好奇，一日趁空閑叫來阿四問道。

顧十八娘跟曹氏去一鄉(xiāng)紳家赴宴了。

“也沒什么做什么?！卑⑺膿蠐项^。

“沒做什么是做什么？”顧海笑道。

逛街嗎？顧十八娘自來沒有這個習(xí)慣，再者這小地方也沒什么可逛的，“去哪里了？”

“哪里都去?！卑⑺恼f道，皺著眉苦苦地回想，“山腳下，小河邊，城門外……”

顧海皺起眉頭，這不對，meimei這樣子不對……

“采藥嗎？”他問道。

阿四搖搖頭，“沒有，就是什么都不做……”

“嗯？”顧海疑問。

“就是坐下來，什么都不做，看……”阿四結(jié)結(jié)巴巴地描述。

“看？看什么？”顧海皺眉道。

“看天，看山，有時(shí)候還看枯草……”阿四說道，一面伸手指指天指指地。

天氣晴好，午后的陽光暖暖地投在小院子里，隔壁仆婦們在漿洗被褥衣裳，傳來陣陣說笑。

顧十八娘躺在搖椅上，裹著厚厚的斗篷，瞇著眼望著青藍(lán)的天空，身子隨著搖椅輕晃，她的臉上帶著幾分慵懶。

這樣的神情，顧海還是頭一次在顧十八娘臉上看到。

她已經(jīng)保持這個姿勢將近一個時(shí)辰了，真的是看天看云，顧海不由再一次抬起頭，也看了眼天。

“十八娘?！彼哌^去，順手扯過一張長凳，在顧十八娘對面坐下。

顧十八娘抬眼沖他笑了笑，喚了聲哥哥。

“說說吧?！鳖櫤？粗吐曊f道。

說說吧，怎么突然決定來這里，怎么突然整個人變了個樣，還有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顧十八娘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中卻是慢慢地流下一行淚。

顧海心里一沉，卻并沒有出口詢問，就那樣凝視著她。

“這已經(jīng)好多了，”顧十八娘笑著抬手用袖口擦去眼淚，“哥哥別怕，我已經(jīng)不常哭了?！?/br>
“哭也沒什么，哭不是丟人的事，該哭哭該笑笑才好?！鳖櫤Ｕf道，伸手幫她擦去另一邊的淚。

顧十八娘深吸了一口氣，略一沉思避開身子中毒的事，而是語氣緩緩地將沈安林的事說了。

待聽到沈安林家內(nèi)不為人知的暗潮，顧海面色變幻不定。

那些可都是至親之人，竟然互相以命相搏，榮華富貴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笑語晏晏之下，竟然是生死相斗。

“原來一切都是個笑話……”顧十八娘喃喃自語，“可笑啊，可悲啊，可嘆啊，我顧十八娘原來瞎了眼，白活了一世……怪不得那老和尚要我放下，要我睜眼細(xì)看……”

對自己的親舅舅，沈安林都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對自己的親外甥趙大人也能不惜迫害，這些人決絕到令人心寒，決絕到?jīng)]有人性，這樣的人，信奉的是死亡終結(jié)一切，在這樣的人眼里根本就沒有無辜一說，只有敵友之分，且斬草除根毫不留情。

“就為了這樣的人，我還曾抱著同歸于盡的念頭……”顧十八娘自嘲一笑，“為了這樣的人，我竟然不惜再次舍得性命，舍得好容易得到的娘和哥哥，我滿腔仇恨，生不如死，卻發(fā)現(xiàn)一切原來恨無所及，原來只是自己折磨自己……”

顧?？粗鴐eimei，滿眼的疼惜，忽地他笑了。

“十八娘，你放下了，這樣不是很好？”他含笑說道：“何況，也不晚，現(xiàn)在才第二年而已，我們還要過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顧十八娘也笑了，隨著搖椅的擺動點(diǎn)頭，“對，我放下了，從此后我要好好地活，吃好玩好……”

“哦！”顧海拉長聲調(diào)，帶著促狹的笑，“所以你現(xiàn)在早睡晚起，攜酒觀景賞風(fēng)閑云野鶴了……”

顧十八娘哈哈笑了，她知道哥哥對自己的變化一定看在眼里。

“是啊，”她笑道，瞇起眼隨著搖椅輕晃，“我已經(jīng)決定要好好享受人生了，吃喝玩樂，揮金如土，掙一個花兩個，所以哥哥，以后養(yǎng)家就靠你?！?/br>
“享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