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痛苦，“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他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他知道她一番剖心之言，是想要軟化他的心，是想要他憐憫她，是想要他答應(yīng)回京，回去完成他上一世走完的路。

他心軟了，他憐愛她，可他更愛她，他再也走不動上一世的路，那十年摧心毀志，便如她口中的行尸走rou，上一世，他如她所愿鮮活了大熙國，卻死寂了他自己。

論起自私，他又何嘗不是，所以他做不到，做不到再忍受那樣的十年。

“一世如愿以償，一世悔入黃泉，或許便是天意，總不能時時如我所愿?！甭淇沾鬼粗约旱臐u漸粉化的指尖，笑著不知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擁抱自己的蘇長亭，“我不怪你，蘇長亭記住，我不怪你。”

死死閉著眼的蘇長亭聽著她的話，那話就像一把把刀插在他的心里。眼淚流下來的時候，他想原來眼簾不是用來止淚的，竟是用來自欺欺人的。

他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她斷落的發(fā)，一根根飄遠(yuǎn)去，他望著那飄遠(yuǎn)的方向，看不到盡頭。呆了片刻，他僵硬地松開懷抱，再看見她疲憊欲要閉目的神情，看見她一片片碎下來的肌膚。那碎下來的肌膚像空氣，落在他掌中之前成了煙霧，一縷而上便散了。

蘇長亭淚止下，喘息笑著，溫柔地看去她快睡去的容顏，說道：“我記住了，你不會怪我?！?/br>
溫柔的指尖還未觸及愛人剔透的臉頰，易碎的愛人便化為了瓷片，碎成了齏粉，融作煙霧，飄逸的衣裙無力的落地，那怔怔停在空中的手，驟然抓去，終于抓住了愛人最后的溫度。

蘇長亭那一剎那仿佛死去，一剎那的痛仿佛已經(jīng)身處地獄，不在人世。不過所幸那只是剎那，剎那后，痛便沒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像個長期未眠的人向后退，退至一棵樹下。

背依著樹干，他抱著她的衣裳，從袖中拿出早做準(zhǔn)備的藥瓶。藥瓶中有一枚藥，一顆一刻便可以再見她。蘇長亭將藥倒在了手心，眼前耳邊卻止不住她方才的音容重復(fù)。

“到了這個地步，你依然關(guān)心我，將全部的理智感情都放在我的身上。”

“蘇長亭，你注定會為了我回去的?！?/br>
……

“一世如愿以償，一世悔入黃泉，或許便是天意，總不能時時如我所愿?！?/br>
“我不怪你，蘇長亭記住，我不怪你?！?/br>
杜敏賢，你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人，對自己，對愛人，對愛自己的人，殘忍的讓人恨卻不能！

梅林中響起狂吼聲，淹沒了一道清脆的碎聲。那一天，周邊的百姓無不感受到那一聲中絕命的痛，又感到那一聲中不似人的冷和恨。

冉福當(dāng)時正跟在將少爺敲暈后抗在肩上的潛墨姑娘身后，聽見這忽然傳來的吼聲，忍不住回頭看，卻又隱隱害怕。

前頭的祁筑兒肩上正扛著一個大男人，聽聞這一聲，也是饒有興趣地回頭，望去梅林的方向。看來她所感興趣的故事會成為一個悲劇，可如蘇長亭那樣的人，敗在悲劇下又是怎樣的模樣？

可真是讓人止不住地好奇，那兩人，到底會如何？

“走了。”祁筑兒瀟灑回身，扛著洛修竹接著朝竹林外行去。冉福驚了一驚，趕緊跟上去，途中忍不住想象少爺醒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劫去善水做君后，會是什么模樣。

☆、神棍

五月后，又是一年春，杜麟罪名落定，五條大罪一一證實罪名成立。然，太后身死宮中，大悲之下不行死刑，又一月后，朝中大臣感念杜麟往日為國所做也并非全然大惡。

最后太傅出面，呈稟陛下，稱杜麟大功大過，殺之恐難聚臣心，釋之恐難固君權(quán)，是以罷黜杜相權(quán)職，永世不得再入朝為官，發(fā)配邊塞，且五服親屬皆坐連。

如此，大熙國權(quán)位重新洗牌，如今的朝堂便當(dāng)真成了蘇太傅的一言堂，然而眾人后面發(fā)現(xiàn)，太傅變了，變得沉默寡言，時常對于國策不提任何意見，皆由群臣商議，再就最后議論結(jié)果做修整罷了。

春日風(fēng)正朗，蘇府還是原來的模樣，纖塵不變，若是初入京城的犢子恐難認(rèn)出這竟是權(quán)傾大熙國的蘇太傅府上。

書臣如今已近七歲，書桌前端端正正地握筆寫字，一板一眼很有蘇太傅風(fēng)范。穗兒送上來糕點，放在一旁，并未出聲打攪。

“爹爹還是在書房中嗎？”書臣放下筆，小模樣嚴(yán)肅地問道。

穗兒遲疑片刻，微笑便收斂下去，回答：“老爺依舊如常，并未踏出書房一步?！?/br>
這已成為蘇府上下的習(xí)慣，蘇太傅自去年夏太后死后忽然消失京城，再回來后便性情大變，原本溫文爾雅的笑容再也沒見過，原本謫仙一般的氣質(zhì)也變得陰沉，仿佛消失一陣，回來的便是另一個鬼魂了。

“若是娘親在……”小巧的眉攢起，白凈的小臉上盡是憂愁，方提了娘親二字，他便不敢再說下去了，書臣從椅子上下來，走出書桌前，走到門口抓著門框又問，“環(huán)兒jiejie又去主臥了嗎？”

穗兒再次遲疑，抿了抿唇這次是答不出來了，便只是點點頭，然而書臣自小聰慧，就算沒看見身后的穗兒點頭，也能猜到穗兒的答案。

“走吧，去陪環(huán)兒jiejie說會兒話?！睍紘@口氣，扯了扯衣服，這衣服已經(jīng)有些小了，但他舍不得換新的，因為新的便已經(jīng)不是娘親給他做的了，他還想再穿一陣子娘親做的衣服。

穗兒跟在書臣的身后，主仆二人走到了主臥門口，便瞧見站在門口癡癡望著門的環(huán)兒。書臣上前扯了扯環(huán)兒的衣袖，環(huán)兒便側(cè)頭看見了自家小主子。

“小少爺?！杯h(huán)兒笑得溫婉，蹲下身子將就書臣的身高。

書臣抿了抿紅唇，伸手在環(huán)兒頭上摸了摸，然后道：“環(huán)兒jiejie別難過，娘親必定也是想念環(huán)兒jiejie的，只不過看著書臣年幼需要人照顧，所以沒有帶著環(huán)兒jiejie一塊兒走?！?/br>
環(huán)兒感受到頭頂上的小手，聽著書臣人小鬼大的話，不由便笑了。書臣少爺當(dāng)真聰慧，仿佛便真是姑爺與小姐的孩子，這般洞察人心。

“嗯，小姐也必定是想念書臣少爺?shù)?，只不過看著少爺年紀(jì)小，不愿少爺離開京城受苦，所以才未帶著少爺一起出行?！杯h(huán)兒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總不能讓個孩子來安慰自己，于是乎與小少爺互相安慰了起來。

“環(huán)兒jiejie，你來與我說說娘親的事吧，我與娘親相處的少，知道的也少。”書臣噘著嘴，將環(huán)兒拉起來，拉至屋前的石桌前坐下。

環(huán)兒笑得還是天真單純的，只不過這五年似乎又變了一些，天真的笑容變得沉了些。她隨小少爺坐去石桌前，開始慢慢將回憶里的小姐說給書臣聽。

書臣聽著聽著皺起了小眉頭，他覺得環(huán)兒jiejie口中的娘親跟他認(rèn)識的有些不同。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