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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能有多少雞毛蒜皮的案子可判?根本用不著一個專門的法庭。被她推舉指定的法官,布里亞的保羅坐在中間的凳子上,原來放在中間的高背椅和腳凳挪到了旁邊給羅怡坐,教士帶了鵝毛筆和羊皮紙預(yù)備充當(dāng)書記,所以坐到了法官的另一邊,其他的幾名騎士也各自落座,隨從和仆人們站在旁邊伺候。第一個被帶上來的是一個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農(nóng)民,跟這個時代的農(nóng)民一樣,穿得破爛不堪,花白的頭發(fā),一臉的皺紋和苦相,粗手大腳,那一雙沒有腿肚的小腿要是放到現(xiàn)代估計會讓很多渴望減肥的女孩羨慕,在這個物質(zhì)匱乏的時代也只是極為尋?!谶@年頭,普通人有腿肚子就跟他們長一張圓胖臉那么稀罕。城堡的管事宣布了他的罪狀。這個名叫弗蘭克的賤民,膽大包天,居然僅僅因為他生病的小女兒想吃rou的緣故,跑到森林里設(shè)陷阱,捉了兩只兔子!真是膽大包天,罪無可赦!一位高貴的騎士,考里亞的彼得森,作證他在巡視森林的時候,在兔子陷阱旁邊將被告人贓俱獲!他的一名隨從,和另外一個當(dāng)時在森林里砍柴的仆役也做了證。“被告,你違反了布拉德領(lǐng)地的法律,還有什么可說的?”布里亞的保羅莊嚴(yán)地問道,雖然他大字不識一個,也沒有戴后世才有的法官假發(fā),但是他高貴的出身和長期作為上等人的經(jīng)歷,使得他在對待一個窮苦的農(nóng)夫的時候,很有法官的威嚴(yán),“森林里所有的鹿,野豬,兔子都是屬于領(lǐng)主所有的,非領(lǐng)主所有的狗都要切掉前腳的三個腳趾,狗都知道,你這狗東西想說你不知道是徒勞的?!?/br>“求求你,好心的老爺,我是一時糊涂,可憐可憐我吧?!北桓嫱纯蘖魈?,“發(fā)發(fā)慈悲吧,我女兒還小啊!我沒想過抓兩只,我是初犯啊!”布里亞的保羅絲毫不為所動,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一個賤民也值得同情么?別說像他這樣土生土長的貴人,就是好些從一兩千年后穿越到貴人身上的,也決然不會在“規(guī)矩”——哪怕是連法律都不算的所謂家法——面前把一個賤民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何況這個賤民觸犯的還是法律!威嚴(yán)的,堂皇的,讓人情無容身之地的法律!被后世贊美的法治社會,怎么能為一個賤民開恩呢!他大聲宣布:“法律規(guī)定,私自抓一只兔子的,要刺瞎他的雙眼,抓兩只的,處死!我在此遵照布拉德領(lǐng)地的法律,判處被告絞刑!”什么!羅怡大吃一驚,連掩飾都忘了。就為兩只兔子,要吊死一個人?雖然這里的人命很便宜,便宜到為劃十字少用一個指頭都能殺掉一百個,但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保羅,能赦免他嗎?”騎士和隨從之間響起了一陣交頭接耳的嗡嗡聲,彼得森震驚地望著她,雖然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從同伴那里聽說了女主人的瘋癲,但是關(guān)乎他的利益,以及女主人的利益,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利益相關(guān)的地方提醒女主人不要瘋得太厲害,免人的債是一回事,赦免一個小偷是另外一回事:“夫人,他可是偷盜了您的兔子,這個賊!他損害了您的利益!要是赦免這個小偷的話,以后誰還肯為到森林里打獵和放豬交錢呢?這些賤民會很快把森林里的兔子全抓光,您想吃rou的時候只能殺自己的小牛和小豬了!”說完,他還狠狠地瞪了教士一眼。聽說,一切都是從他來開始不對勁的!在主教手下討過生活的謝普立即明白了這個眼神里包含的威脅,他馬上開口說道:“夫人,善良的天主在懲治罪人的時候也會嚴(yán)厲,這是為了洗清他們的罪孽?!?/br>教士用這句話撇清了自己,表明了立場,又給羅怡留下了余地。沒有人站在羅怡這邊。羅怡知道,別說他們,就是千年以后的人,也會否定和嘲笑自己的。赦免一個損害自己的利益的人……這是要做被人噴的圣母啊!這是要作死?。?/br>不作死就不會死。死就死。羅怡堅定地望向法官:“不能赦免嗎?”杰斯科的約翰趕緊朝臨時法官保羅使了個眼sè,后者機(jī)靈地領(lǐng)會了,咳嗽一聲,說道:“按照古老的,像法律一樣有效力的本地風(fēng)俗,凡是世俗的罪過都可以交錢赦免,如果他交錢的話,可以免死,恩,五個金幣。”彼得森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老弗蘭克連五個銀幣都拿不出來。這樣做,既保證了女主人的良心不至于不安,也保證了所有人的利益。“五個金幣,我出?!绷_怡說。彼得森和其他人驚訝地連話都說不出來。羅怡毫不畏懼地望向他們,眼中充滿了對世界的殘酷和利害一無所知的白癡才有的那種堅決,說:“赦免他?!?/br>然后,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笨拙地解開了捆綁老弗蘭克的繩子,“你zìyóu了,回去吧?!?/br>老弗蘭克傻傻地站在原地,他渴望但知道不可能有的赦免就這樣突如其來地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頭腦一片混亂。羅怡嘆了口氣,她干了一件地地道道的蠢事,損害了自己和手下的利益,為了一個賤民,“拿好?!彼涯莾芍蛔鲎C據(jù)用的兔子交到了農(nóng)夫手里,又加上了幾個小銀幣,“帶回去給你的小女兒吃,病人要吃點(diǎn)好的才好得快,你也要吃點(diǎn)好的東西,才能有jīng力照顧病人?!?/br>老弗蘭克佝僂著背,就像被人cāo縱的木偶一樣僵硬地抱著兔子捏著銀幣走出了城堡,今天的沖擊太大,他甚至忘記了跟羅怡道謝。他的背影,和羅怡記憶里的父親的背影重疊了。曾經(jīng)跑了很遠(yuǎn)的路給羅怡買好吃的東西,自己卻舍不得吃的父親。記憶里曾那么高大,但不知不覺,某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是那么矮小佝僂的父親。恐怕永遠(yuǎn)不能相見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誰殺你的兔子,你就該殺誰。殺完了,還要高高地吊在絞架上恐嚇后來人。睚眥必報,人情練達(dá),身為貴族,以雷霆手段鎮(zhèn)壓平民,用“規(guī)矩”狠狠懲罰那些出身不如自己卻又敢朝自己的東西伸手的家伙,用利益拉攏有力的下屬,對上位者無微不至,這才是女主該有的態(tài)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同情,憐憫,圣母,損己利人,這是當(dāng)炮灰女配都要被人噴的節(jié)奏。羅怡很清楚。她清楚,但是她在眾人的反對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那條愚蠢、危險、充滿荊棘的道路。那條通往無邊黑暗的道路。“咳咳,”保羅喊道,“下一個,下一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