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奏樂，誰會忍心出聲打擾呢？”

第132章長樂無憂

月光忽然有了微妙的變化，沐浴在月光中的八弦琴上浮現(xiàn)出一個僧侶的身影，他穿著死去時的那身僧衣，面色泛著青灰，神情僵硬，但他努力地抑制住了狂態(tài)，還算平靜地看向了對面的少女。

周圍頓時傳來一陣壓抑的驚呼，讓本以為這群人看不到怨靈的江雪嚇了一跳，她立刻看向安倍晴明，只見他笑著點點頭，坦然默認了這是他的功勞。

江雪不禁莞爾，也不再注意周圍，抬頭直視著對面的僧侶，突然就想到了今夜斗樂用什么曲子好。

“我名江雪，此琴無名，乃是舍妹所贈。今夜所奏之曲名為，據(jù)傳乃是一名為‘才’的國家的國樂。華胥一夢，長樂無憂?！?/br>
僧侶張口想要說話，嘗試了幾次卻發(fā)不出聲音，他只能低頭看了一眼八弦琴，隨后抬頭看向面前名動平安京的姬君。

這個動作引起了一旁那些圍觀者的驚呼，幾人以為這是挑釁，暗示著怨靈彈奏八弦琴就會殺死對面的少女，旋即緊張地看向直面怨靈的人，卻見到此刻理應(yīng)承受了最大壓力的藤原雪姬竟然笑了起來。

“放心吧，我明白?！苯┮援惓Ｍㄍ傅膽B(tài)度面對著僧侶的怨靈，了然地說，“樂師交談本就不需要語言，你的琴聲便是最好的傾訴。我會認真地聽。當(dāng)然，我的琴聲，也請你認真地聽——很可惜沒能在你活著的時候認識你，不過，我希望你至少可以在重歸輪回前不再帶著遺憾。這個世上還有著太多美妙的樂聲，我不敢說自己已經(jīng)窮盡了極致，但是，或許我的琴聲能讓你稍微看到你在追尋的道路前方還有著無限的可能?！?/br>
僧侶輕輕點頭，再次低頭看向面前的八弦琴，雙手虛放在琴弦上，做出將要演奏的姿態(tài)。

江雪也撫上了絲弦，想起她將要演奏的這首樂曲的由來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就像是偶爾興致來時街頭賣藝一般，一邊奏響了胡琴，一邊說起了這個故事。

“這是一個民間的傳說故事。相傳在某個世界，天帝曾經(jīng)一度讓世界毀滅，重新創(chuàng)造了十三個國家。他將中間的國家稱為‘黃?！?，交由‘西王母’管理，之后，他給這個世界定下了規(guī)則，其它十二個國家的王只有作為‘仁道’化身的‘麒麟’才能選出。無論出身如何，無論是否具有才干，無論長幼妍媸，沒有人知道麒麟玄王的標(biāo)準(zhǔn)究竟是什么，就連‘麒麟’也不知道‘天啟’究竟何時會到來?！?/br>
胡琴聲起了的序章，曲調(diào)和緩，又透出隱隱的肅殺蕭索，仿佛冬日大雪后，只見滿目荒涼，但是在那之下，樂曲又會不時勾起一個短促歡快的小節(jié)，讓人如同聽見孩童天真的笑聲，即使銀裝素裹，也依然擋不住無憂無慮的赤子之心。

八弦琴亦同樣開始了演奏。

僧侶最擅長的乃是先給佛祖的樂曲，有著濃重的宗教氣息，肅穆莊嚴(yán)，滿是僧人敬佛的虔誠之心，讓人能夠從琴聲中描摹出佛像的寶相莊嚴(yán)。

兩股樂聲交織在一起，非但沒有絲毫合奏時的優(yōu)美，反而如同刀劍相擊般發(fā)出了格格不入的震鳴聲。

沉重與輕快、肅穆與頑皮，這些在曲中流出的情緒截然不同，就像涇渭分明，都在搶奪著聽眾的注意力。

此時最痛苦的莫過于一旁的聽眾。

八弦琴的琴聲誠然是優(yōu)美的，胡琴的樂聲也一樣動聽，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神，只覺得一會兒耳中灌滿了誦佛的琴聲，一會兒又聽見了輕快的歡笑聲，整個人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左一右兩股繩子分別拉扯著自己。

江雪抬眼看了眾人一眼，見他們恨不得捂住一邊耳朵，登時笑了起來。

也罷了，這些畢竟不是她在樂館的同窗，不懂得如何抵抗攻擊性的樂聲，她還是多認真一些吧。

教王護國寺的僧人選擇這樣的樂曲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才沒有從的“怒哀驚恐悲憂思”七章選曲，刻意找了一首喜樂的樂曲，不然這些人得精神崩潰。

江雪故意停了會兒，仔細聽了聽僧人的琴聲，向著對方微微一笑，繼續(xù)說：“十二國的人們只知道，‘麒麟’會給自己的國家選出‘王’，令王長生不老。只要玉座上有王，國家就會得到庇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如果玉座空懸，則會妖魔滋生，災(zāi)難四起。王若失道，麒麟將會患上名為“失道”的疾病，除非王回到正道，否則麒麟只能慢慢病死，而后，王也會一同死去。這就是十二國的世界……在十二國中，有一國名為‘才’，才國之王稱‘齋王’。據(jù)傳乃是最后一任齋王在位時，宮廷樂師所作?！?/br>
胡琴聲幾度轉(zhuǎn)折，從最初的和緩逐漸變得明快起來，宛如冬雪消融，萬物萌芽，有著來自于蓬勃生命力的天然歡欣。

“齋王在登基之初，曾與才國麒麟相約，必定會讓才國如麒麟夢中所見一般美如畫卷，賜麒麟‘長樂’之名，定年號‘無憂’。齋王勤政愛民，虛懷納諫，廣開言路，集思廣益，果真于五十年使才國荒蕪的土地變得繁榮富饒。無憂盛事由此而始——王與麒麟長生不死，官員皆入仙籍，才德兼?zhèn)渲丝啥嗄耆缫蝗盏貫槊裥羷?。才國日漸興盛，歌舞升平，彼時才國之內(nèi)，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刑獄一年只得數(shù)起，國學(xué)庠序鼎盛，國人多有才學(xué)，鄉(xiāng)間亦常見出口成章之人。十二國中人人稱羨，皆道‘無憂之年’名副其實?！?/br>
江雪說到這里再度停頓，手中琴弓則揮舞得愈加輕疾。

的曲中最為華麗動人的便是用以描繪無憂之年的這幾個段落，極盡了華美巧思，恨不能將一切言語之中的溢美之詞都寄托于樂聲，要以最繁雜的技巧來烘托那一個只能存在于樂師們想象之中的盛世。

這個世上豈有長生不老的明君？豈有百年不變的將相？

便是繁華盛世，數(shù)十年也便到頭，還未見得人人都有這般福氣趕上清平盛世，何況無憂之年長達數(shù)百？

無憂，無憂，長樂無憂。

它所描繪的是人人渴盼的太平盛世，是人同此心的天下大同，是大多數(shù)人最基本也最貪婪的渴求——安寧、和平、富饒、善美。

正因無人見過這樣長達數(shù)百年的盛世，樂師們才會更加渴求，尤其是生于亂世之中漂泊坎坷的樂師們更是以這一首曲子作為寄托，傾訴著向往，燃燒著熱血，放飛了野心，為的是親手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無憂之年，令傳說中的故事再現(xiàn)于人世！

這個世界上最熱的并非鮮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