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最親的人面前永遠都沒有長大的一天。

就算十年，二十年過去。

她依舊覺得，自己是那個渴望他寵愛害怕他扔下不理的小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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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揚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醫(yī)院。

他瞞住了仍在國外談生意的父親，并花費了很大氣力堵住了很多人的嘴。有醫(yī)院的，警局的，報社雜志的……終于，有了疲累的感覺。如今他太需要疲累，疲累可以讓他產(chǎn)生了一絲輕松，得以片刻的喘息。

他靜靜坐在她的病房外，等待醫(yī)生告訴他，他什么時候可以進去。

醒來時已經(jīng)朦朦晨曦。過道的走廊全都鋪上了一層細細柔和的光粒。

他揉了揉眼，經(jīng)歷漫長又漫長的夜之后，如今他仿佛沐浴在正午的太陽，光線刺得眼睛發(fā)晃。

病房里有了響動，他驚猝的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門打開得不大，一名白衣護士從狹小的縫隙里鉆了出。

“你meimei她什么都不肯吃……這樣下去光依靠打營養(yǎng)針，也不是辦法?！弊o士苦惱又同情的看著他，說。

他走進去的時候腳步很輕，直到靠近她的身側(cè)她才有了感覺，她躲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窗外迎風搖擺的翠綠，印進她的眸子里成了靜止的景，他默默為她打開窗子，一陣熱熱的風撲面而來。

他坐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為她一點一點撥開被子，他用手輕輕捧起她的臉，不肯放棄的將自己的影子植進她的眼睛里……

“夏天到了……薰?！?/br>
門外，一束花輕悄掉落，摔了幾片花瓣。

又是一個清晨。

洛薰醒來后就這么靜靜的坐在靠著窗邊的位置，很久以后窗外的葉子上反射了逐漸明朗的光，枝椏上，傳來嘰嘰喳喳雀鳴。

還是那一層寂寧的風景。朝霞染紅了乳白的霧氣，那白色回到了原本白色的建筑物上，建筑物高高矮矮，并排而立。

像是在心里張開了某一個結(jié)界。她打不破也走不出這種寧靜。

猶處另一方的極樂凈土，卻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

案頭擱著一份報紙。

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伸手抓住了這唯一來自現(xiàn)世的東西。

她的眉頭猛的凝住，身子微微顫動著，逐漸厲害，抖如篩糠。

夢……她從一個寧靜的夢里掉進另一個恐怖的夢靨。

不！或許這原本就是同一個夢境。寧靜讓她感到恐懼，而恐懼又以最平靜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覺的降臨……她扔掉了報紙，捂住腦袋，拼命的捂??！劇烈的痛帶著血腥從四面八方襲來，她的周遭也開始有了聲音，沸騰喧囂不斷匯聚成什么。她忽然聽見一聲尖叫，尖叫聲拖的很長，像是墜落，像是破碎……然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變成一只見不得光的蜥蜴，牢牢盤踞在了她的心底，激起她被籠罩的驚恐。

她一抬眼，從玻璃窗上看見自己模糊的輪廓，正不斷翕動著唇。她隨手cao起一個杯子向著玻璃窗上的臉砸去，一聲悶響，臉還是那張臉，杯子應(yīng)聲而落，摔的支離破碎。

一切，嘎然而止。

男人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推開門，又很快掩上，坐到了窗前，她對面的位置。

她開始打量他。

整齊的頭發(fā)整齊的衣裝干凈的下巴沒有看見胡渣。就像第一次在孤兒院見到他時，他的樣子。儒雅的外表卻永遠淡漠的雙眼。

她發(fā)現(xiàn)程迪青也在注視著她，不深的眼神，溫柔而復(fù)雜。

“我睡了多久？”她偏頭，向著窗外，那一樹的枝葉仿佛一夜之間茂盛了起來。

“一個月。”程迪青拾起躺在地面的報紙，“你不必感到內(nèi)疚……菲菲的死，只是一場意外?！?/br>
“不！”洛薰驚叫的跳起身，跳出了夢境的困擾。他的出現(xiàn)宣告了這一切都是個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她想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記憶就像是被引燃的炸彈，砰的一聲她的眼前就再現(xiàn)了那血rou模糊的片段……

“是我……都是因為我，是我把她推下去的……那天她約我去頂樓，她說找到了一種讓所有人都不用痛苦的辦法，她推著我的背，一點一點向前……”

“薰……”他打斷她，并穩(wěn)住了她劇烈起伏的雙肩。

“菲菲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不關(guān)你的事?！?/br>
她哭著企圖推開他卻失敗了，“為什么？？為什么你這么冷靜？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一點不難過嗎？”

程迪青沉默著，眼中滑過了一絲可笑的溫柔。他收起手臂她貼在了他的懷中，這是她第一次與父親如此貼近。

“你是我最重要的女兒……我會保護你。”她聽見程迪青的聲音，帶著慈愛的安撫悠悠慢語。

“一切都會成為過去。”

她在他的胸口靜默的待了一陣子，掃走寒冷后，開始覺得悶熱。

夏天到了……她記起仿佛還是昨天的午后，程昊揚附在耳邊低語的告訴她。

“哥哥呢？”其實她的心里早已經(jīng)有了預(yù)感。

程迪青不急著回答，松開了扶著她的手，將報紙慢慢折疊，卷了起來握在手中。

“昊揚決定去美國念大學(xué)，作為父親，我會全力支持他的選擇?！?/br>
她慢慢垂下了眼簾。

低問，“什么時候的飛機?！?/br>
“今晚?！?/br>
“我想去機場送送他。”

“不必了，薰?！彼男θ堇镉辛藶殡y，“給他時間冷靜一下……”

程迪青說著從荷包里掏出一個盒子，握住她的手后將盒子遞到她掌心，“這個是昊揚托我轉(zhuǎn)交給你，十四歲的生日禮物?！?/br>
“他忘了，我的生日還要等到明年春天?！彼蜷_，微笑著，卻淚流滿面。

“不……他沒忘?！?/br>
他們是陌生人

洛薰喜歡眼中被五顏六色填滿的感覺。

串珠，木質(zhì)發(fā)卡，堆積在眼前就仿佛一個琳瑯滿目的童話。沐浴在橙色燈光下心情總是會平靜而美好，她記得洛風曾說過，這是幸福的顏色。如今，她也說不清楚她的生活究竟算不算幸福，但幸不幸福都好，是她一個人的事，不再和其他人有任何關(guān)系。

洛薰的手里拿著鑷子，小心翼翼的夾起一顆鉆珠，再沾上膠水貼在原本黑色單調(diào)的黑色小片上，來回雕琢，盡管如此費時的制造一個個發(fā)飾或胸針在別人眼里看來是多么單調(diào)而無趣，但自從高中畢業(yè)和好友開了這家DIY飾品店后，她就莫名其妙無可自拔的愛上這項工作，常?？梢园察o的這么待上一整個上午，如果沒有人出現(xiàn)打擾她的話。

“哇，好帥……好帥哦……”那邊突然響起雀躍的叫鳴，連帶幾聲嗚嗚類似動物的感嘆。

洛薰一扭頭就看見蘇瑾捧著雜志的手連同目光一起上下顫抖，隨之露出那特有的花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