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轉(zhuǎn)頭看了看阿霧，“無妨，你也喝一杯吧，去去寒。”說罷他自己動手為阿霧斟了一杯。

阿霧的酒量可不怎么樣，聞言只微微一抿。那頭向貴妃已經(jīng)依偎到了隆慶帝身邊，將他逗得喜笑顏開，五、六兩位皇子也開始上去湊趣，連七皇子，隆慶帝都召到身邊來問了問，只有楚懋這邊不見任何動靜。

隔得遠了，冕旒下隆慶帝的表情和眼神看得也不真切，但是阿霧直覺他并非如他表現(xiàn)的那般高興，甚而有些故作高調(diào)。眼睛依然不忘她們這邊掃一眼。

但是楚懋眼里的寵辱不驚，阿霧卻看得真真切切，他對他這位父皇恐怕并沒有普通人子那般在乎。

宴席一直到亥時才因隆慶帝再也支持不住而散席。

禁宮中不行車馬，除了宮中主位有歩輦代步，便是楚懋和阿霧也只能步行離開。從溫暖的殿堂里出來，阿霧被外頭的冷風(fēng)一吹，打了個噴嚏，突然覺得肩頭、后背一暖，回頭一看，卻是楚懋將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這如何使得，你小心凍涼了?！卑㈧F作勢就要取下那大氅。

楚懋的手卻覆上了她的手背，阻止她取下。

阿霧的手早已冰涼，而楚懋的手卻溫暖干燥，雖然這種觸感極其舒服，但阿霧是打心底抵觸這樣的碰觸，可她也知道楚懋并非刻意，他也是不喜歡碰觸別人的。

阿霧飛快地縮回手，有一剎那間覺得楚懋的手剛才好像正要抓住她的手不許離開一般，當(dāng)然阿霧以為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想多了。

“我不冷，走吧?！背竭^阿霧，走在前頭，阿霧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地上已經(jīng)鋪了四、五寸高的雪，阿霧穿著麂皮靴子倒也不怕雪水，卻因無聊和懶得使力，努力印著楚懋的腳印子走。

不一會兒就被前頭的楚懋發(fā)現(xiàn)了，他回頭看了看阿霧，沒什么表情，待他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走時，阿霧發(fā)現(xiàn)楚懋的腳印變得幾乎沒有了。

阿霧的眼睛都瞪大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踏雪無痕，阿霧萬萬沒料到，戲本子里頭才有的功夫居然真正在楚懋身上看到了。

這下可好，楚懋步履悠閑，阿霧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得有些狼狽，很快就被楚懋甩在了后頭，身邊雖然有兩個宮人打著燈籠，可在偌大漆黑的禁宮里，還是有些怕人，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被孤零零地永遠留在這里了。

阿霧忍不住出聲喚道：“殿下，等等我呀。”

前頭的楚懋聞聲停了下來，緩緩轉(zhuǎn)過身，待阿霧走近，他才將手伸到阿霧的跟前，這是無聲的邀請。

阿霧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想來這是楚懋對她先才的排斥而進行的報復(fù)。阿霧只覺得楚懋毛病真怪，他明明也不喜歡碰觸別人，卻又受不得人拒絕。

雪夜越來越冷，阿霧飛速思考著究竟這該不該將手放入楚懋的手里，這種感覺讓她很難受，有一種被強迫之感?？墒侨羲芙^了，想必定然會將楚懋得罪得狠了，這又是在宮人面前落他的面子。更何況，她覺得空蕩蕩的禁宮里不知道有多少游魂在浪蕩，只有楚懋身邊它們不得靠近，也不知當(dāng)年自己是怎么能飄入他一丈范圍內(nèi)的。

但是靠近有真龍之氣的人辟邪就是準(zhǔn)沒錯的。

阿霧痛定思痛，咬著牙將手放入了楚懋的手心，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寬大而溫暖，在寒冬臘月，這樣牽著也勉強可以接受，只是回去得多凈凈手。

禁宮內(nèi)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路總算走完了，阿霧坐入馬車的時候，只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馬車更令人愉快的東西了。

不過出乎阿霧意料的是，楚懋居然也接著鉆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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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138

楚懋雖然稱不上魁梧,但身材頎長,依然讓馬車內(nèi)的空間顯得狹小、逼仄起來，且他一進來就坐得筆直,導(dǎo)致阿霧想在人后偷個懶歪一歪都不行，心頭綺思是沒有的，反而別添怨念。

阿霧拘謹(jǐn)?shù)刈谲嚿?，手背在身后用力地在衣襟上蹭，沒來由地覺得內(nèi)心不安,卻找不到來源。

楚懋從馬車上固定的茶桶里取出用棉布套包著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阿霧眼愣愣地看著他將茶遞給自己。

“我自己來就好。”阿霧簡直有些“誠惶誠恐”了。

但楚懋伸出的手不見收回,阿霧也知道了這人的稟性,容不得人拒絕，只得以兩指手指略顯無禮地從楚懋手中接過茶杯，絲毫沒有碰觸到他的手指。

熱茶入手，頓時驅(qū)散了不少寒意，阿霧想著，也難為伺候的人這個時辰在宮里頭還能尋著熱水，真是值得嘉獎。

狹小的空間里，兩個人又靠得如此之近，偶爾顛簸一下，沒控制好可能還會腿碰到腿，這樣的情況下不說話好像非常奇怪，但是阿霧觀楚懋的神色并不像有主動開口的意思，但他也并不閉目假寐，阿霧少不得得自己尋點兒話題，沒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殿下，今日我在向貴妃宮里，她同我說了些奇怪的話?！卑㈧F道。

楚懋轉(zhuǎn)頭看著阿霧，“哦，她說什么？”

阿霧一聽，看來這個話題開得不錯，只是接下來她又怨怪，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過這當(dāng)口也少不得實話識說，“向貴妃擔(dān)心殿下膝下空虛，又說皇上最喜歡孫子，如果殿下能有一子半女想必能緩和父子關(guān)系?！?/br>
楚懋的唇角扯出一絲明顯的譏諷來。

阿霧自然也不信向貴妃的鬼話，孫子又不是萬能藥。“不過我以為子嗣一事是急也急不來的，殿下龍章鳳姿，想必是送子觀音娘娘正在為殿下挑選最聰穎的后人，這才遲了送子?！卑㈧F也是很能胡扯和拍馬的。更何況，她還明知道楚懋是有后的，而那唯一的一位皇子資質(zhì)也算可以，守成之君吧。

只不過在這一點上，阿霧犯了個大錯誤，那就是從沒把自己算進去過，因而說送子觀音時一點兒也不害臊，但這樣的話聽在楚懋的耳里，卻又是別有一番意思。

“唔?！背：貞?yīng)了一聲。

“只是如今這樣的風(fēng)雨關(guān)頭，殿下膝下無子也確實不利，我聽著向貴妃話里話外都在暗示，想請殿下幫襯六皇子。”阿霧說的話一絲不假，可卻也有試探之意。

楚懋聞言，并不如阿霧想象的那般反應(yīng)，她覺得他就該眼風(fēng)凌厲地掃向自己，示意自己這種話題不要亂提。

然而現(xiàn)實里，楚懋卻眼神柔和地看著阿霧，然后以手在身側(cè)拍了拍，示意她坐過去。

阿霧又糾結(jié)了，她萬萬沒料到楚懋這樣的人表示親近的時候，也喜歡這樣和人近距離接觸。但是阿霧著實想聽他接著說下去，少不得又被心頭那一絲貪念慫恿得坐了過去。

兩個人靠得如此近，阿霧幾乎能聞見楚懋身上那淡淡的梅香，以及鼻息間呼出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