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不濟(jì)！”荷葉兒鋪整好那褙子，邊上手熨邊說著，“那日在芳洲苑，二門上的老mama急著要傳一句話進(jìn)去，可手邊兒上沒人，遂央喚了我。那天說也奇，不知都瘋哪兒去了，院子里廳里都沒人，我上了樓，聽著里間兒像是有人，挑了簾子進(jìn)去，看見青蔓在疊二爺?shù)囊律眩覄傄f話，她正抬頭，看見我，像見了鬼似的，一把拉了我就往外去，說的那一個狠，像是我踩了她家祖墳，壞了她家萬年基業(yè)了！”“通”地一聲荷葉兒重重摔了那熨鐵。

聽荷葉兒氣得胡說八道，逗得蓮心哈哈笑，一旁埋頭的靜香邊點(diǎn)著墨邊也笑了。

“笑！”荷葉兒剜了蓮心一眼。

“呵呵……”蓮心還是止不住，“這你也怨人家？原在家的時候，大爺?shù)姆渴悄汶S便進(jìn)得的？再者說，便是她說得狠了些，也不能怪她，我聽說那是二爺自己的講究，說是忌旁人進(jìn)他的臥房?！?/br>
“嗯？是么？”

“嗯，說是二爺自小就是如此。早先受過一次重傷，回來養(yǎng)的時候，只有老太太進(jìn)去看過，姨奶奶都是在廳里坐著的。到如今，也就是三爺還進(jìn)得，再有就只是青蔓了。”

筆尖不由一頓，眉也微蹙……

想起那冰寒的夜晚，多少次夢中驚醒，輕輕起身，看他熟睡，心才慢慢靜……有時，噩夢反復(fù)糾纏，便坐在簾子邊，一夜醒著，聽他微鼾……如今聽了這話，輕輕咬了唇，難免悄悄后怕，不知已是犯了他多少的忌，當(dāng)時若是被他知道了，興許早就氣走了……

“是么？”荷葉兒理終歸是屈了些，嘴上卻還是硬，“我其實厭煩她也不只這么一樁，聽說她跟那個紅玉是從小一處的，若說還有什么人能讓她惦著，也就是紅玉了。二爺不在的時候，她們常一處，聽著我就煩！”

“這也奇了，她是她，紅玉是紅玉，兩人說個話也招惹你了？”

“哼！”荷葉兒冷笑一聲，“紅玉是個什么東西？如此親近，可見都是一路貨色！”提起紅玉，荷葉兒似再顧不得青蔓，心里越不適宜，怒也越?jīng)_，“那裝模作樣的東西，爺去了，不過是個下人，她倒尋死覓活、病病歪歪的，也不怕人笑話！有這志氣怎么不跟了一起走？在這府里現(xiàn)什么眼？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迷了心，就看著那女人順眼！先是領(lǐng)了回去當(dāng)小姐一樣待著、養(yǎng)著，如今過了歲數(shù)還留在身邊，不明不白的，算是什么？！”

“你又渾說冤枉人！”蓮心接手熨好了那褙子，“我可聽說留下紅玉不是老太太的主意，是二爺求了來的?！?/br>
“什么？？”荷葉兒一驚，靜香也不由從案上抬起了頭。荷葉兒緊跟著問，“你說的可真？真是二爺留下她的？二爺怎么會去留她呢？”

“是啊，”蓮心有些莫名，“二爺為何會去倒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本是不依的，紅玉差點(diǎn)沒哭死過去，可老太太橫豎就是那句話，百日出殯后就安置她走，她也沒了法子，只得認(rèn)了?？烧l知過年的時候二爺回來，硬是纏了老太太一下晌，老太太拗不過，這才應(yīng)了的?！?/br>
荷葉兒看靜香停了筆，神情也是有些僵，趕緊跟蓮心說，“竟是說閑話了，這衣裳熨了還是潮，院子里日頭好，我拿去晾晾。你去廚房看看小姐那碗銀耳燕窩好了沒?！?/br>
如此急轉(zhuǎn)，蓮心也是一愣，可沒多問，只是應(yīng)下，“哎?！?/br>
打發(fā)走了蓮心，荷葉兒緊著走到了畫案旁，屈膝俯在靜香身邊，小聲問，“小姐，你說二爺他究竟是何心思？”

承澤偷著進(jìn)關(guān)的事，靜香只告訴了荷葉一人，也是因著原是荷葉求了他去的，遂道，“二叔是個義氣之人，必是也看她可憐……”

“哼，他這義氣倒是闊泛，與咱們義氣，也與那邊義氣，可說來歸去，還是那邊近！若不然，依他的性子，既是原原本本都知道了，這么亂嚼舌根說瞎話的女人，怎么竟是求著留了她？”

靜香心猛一驚，“你，你說什么？原原本本？”

荷葉兒頓覺失言，咬緊了唇，再不知該如何應(yīng)話……

“荷葉兒，你……”靜香的聲音不覺就開始發(fā)顫，不敢問，不敢想，卻又……不得不問……“你可是，你可是連……”

“小姐……”荷葉兒眼中又是噙了淚，“其實……其實二爺?shù)男艃焊静皇菑奈疫@兒得的……那日他從外面回來，人像魔怔了似的，沖進(jìn)我房里就說，說他知道大爺委屈你了，不需說原委，只要說究竟，究竟是怎么委屈你的……我，我就說了……都，都說了……”

周身一僵，一陣寒氣，徹心徹骨……

怎么委屈的……怎么委屈的……

原以為……那人死了，曾經(jīng)的羞恥就只爛在自己心里……如今，又是一個……

在他面前，在他心里，也存下了那裸-身的不堪……今生……今世……她這衣裳……再也……再也穿不上了……

低頭……再低頭……

“小姐，小姐……”荷葉兒緊緊握了靜香的手，終是哭出了聲，“我，我沒辦法……我不得不說……二爺發(fā)了狠，說我不說，他，他就不去救你……小姐，我，我是真怕你，怕你活不過去了……小姐……”

“……荷葉兒……”

“小姐……”

“說要上山抄經(jīng)，是之前，還是之后……”

“之后……”

是了，原是如此……

只以為因著義氣二字，憐她凄苦……怎么就沒想到，不是憐她苦，是怕她死……

他其實……早就明言，“……若是，你為饑寒所傷，枉了性命，若是，你為恐懼所迫，失了心智，那于他，又是何業(yè)……”

想起掰她的那只手，心里不覺一絲苦笑……

解了他大哥的業(yè)，又留下了紅玉，他這兩全之中，原是……沒有她……沒有那裸-身……不堪的她……

“小姐……一個娘的親兄弟，能差多少……如今，雖是面上一團(tuán)和氣，誰知這底里又是如何？單是他非留下紅玉，就不知存了什么心，咱們還是遠(yuǎn)著些好，你說是不是，小姐？”

“……嗯?！?/br>
荷葉擦了擦淚，起身斟了茶遞給靜香，“小姐，你回回神，一會兒蓮心就回來了?！?/br>
“嗯?！?/br>
抿了一口熱茶，燙入心肺，才似將人略略暖了回來……

轉(zhuǎn)身，依舊伏了案……

筆尖積了墨，手一顫，一瓣落花，竟被點(diǎn)得血紅……

她呆呆地看著這精心許久的畫……只這一處筆敗，便都?xì)Я恕?/br>
☆、第二十二章咫尺之恨

大喪之后，小爺承桓的九歲生辰真算是易府一樁難得的喜事。早早的，府里上下便有了喜氣，哭喪了一秋一冬的人們終是敢在臉上明白地掛些笑，偶或高聲玩鬧幾句，也不再是犯忌的事。

其實，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