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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圖貴猛點頭,雙手把空碗遞過來。釋然接下了他的碗,冷冷地警告陶氏:“就算是我爹,一個整勞力,也不過就是三碗。你給他吃那么多,撐壞了算誰的?”“總得讓他吃飽吧?”陶氏弱弱地辯白。她自己都說不上來是為什么,在二女兒面前,總是有幾分心虛。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孩子要么不動,一旦主動了,必定有緣由。而這個緣由,是她捉摸不透但又不敢不正視的。“要吃,也只好等下一頓了。大姐和姨娘總不能餓著吧?娘你吃那一點真的夠了嗎?我聽說,以前有客不約而至,主人家為整治飯菜,會拔釵沽酒。缺少柴火,就扯了席子來燒火。娘你這是打算用一人吃飽、全家餓著的方式,表達對客人的重視嗎?”釋然木然地說著,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陶氏的臉紅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會臉紅。二女兒說的,字字句句深入到她的心窩里。她不是沒看到,桂月她們?yōu)榱司S持面子上虛假的富足,都吃得很謹慎。不為別的,只是希望能夠打發(fā)客人滿意之后,還有足夠的面條填飽家人的肚子。她自己,都是半饑半飽的。這種話,打死她都不會告之于人。即使是吃糠咽菜,在外頭也要擺出吃穿富足的高姿態(tài)。這是她一貫的做人原則。不光是她,幾乎所有的人,都是這么想的。試問,誰不要好?這種自揭其短的話,當(dāng)著客人的面說,實在很不合時宜。不得不說,這孩子夠懂事、夠孝順,但是畢竟還是太小了,不知道維護別人的體面。這話要是張揚出去,不說三房窮得吃不飽飯,連帶著許家也會因唐突無禮、不長眼色而淪為笑話。不但陶氏紅了臉,許圖貴和許聰主仆,也都拘謹?shù)檬肿銦o措了。尤其是那個十六歲的伴讀許聰,在心里可是把釋然罵了個昏天暗地。許圖貴摸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陪笑道:“我好像真的吃太多了,在家的時候,從來沒有吃這么飽過。要不是二meimei提醒,真的會吃壞肚子呢?!?/br>“少爺,我陪你院子里走走吧。”如坐針氈的許聰巴不得立即離開這里。第一次啊,給人抽了耳光,還不能怎么著。做人做得如此窩囊,這輩子怕是都會留下個陰影了。回頭想想,自己也想打自己一嘴巴子:整個棲鳳鎮(zhèn)都知道楊釋然是個什么貨色,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拼命四郎”,放句狠話算什么!要是當(dāng)場給他們主仆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也是不奇怪的。拼命四郎,一個女孩子,怎么能這樣子!“少爺,咱得還禮。”走到僻靜處,許聰?shù)吐暤馈?/br>“多少錢?”吃得心滿意足的許圖貴,現(xiàn)在只想倒下去睡個好覺。第33回“少爺,給錢太俗氣了。少爺你是讀書人,讀書人應(yīng)該文雅。”“你看著辦吧?!?/br>“那我回去跟奶娘說聲。少爺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千萬哪里都不要去。”許聰叮囑了幾句,也不待告知主人家,撒丫子便往大街上跑。也就頓飯的工夫,許聰回來了。帶著一個丫頭,兩個人抱著大大小小四五個盒子。陶氏早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出,不好強推的,只好受了禮,嘴里道謝不已。暗中吩咐桂月,準備好回禮。不求多貴的,但只求個新鮮實用、新奇。桂月看到禮物,滿心歡喜,打起十分的心思去準備禮物了。許聰在西邊的菜園子找到了自家少爺:“事情辦好了,少爺?!?/br>“好。怎么樣?”許圖貴正跟釋容釋言在挖一個螞蟻窩,打算要直搗黃龍,抓到蟻后。許聰怏怏道:“應(yīng)該沒問題……”為了挽回顏面,他特地準備了那么多盒禮物,想著以大手筆鎮(zhèn)住小鼻子小眼的三房。結(jié)果呢?陶氏面對禮物,居然不驚不喜、不卑不亢,一副理所當(dāng)然萬事不求人的姿態(tài)。這個反應(yīng),說不上不好,也說不上好。反正,弄得許聰很失落。更失落的是自家少爺?shù)膽B(tài)度。不就是掏個螞蟻窩嗎?難不成三房找的螞蟻窩格外地曲折美妙?看少爺那樣子,簡直忘我。“少爺,該回去寫功課了。你今天的課業(yè)還沒寫呢。出門時,你怎么答應(yīng)的老太君和老爺?你要是寫不完,不但小人們要挨打,少爺你也免不了教訓(xùn)?!?/br>許聰苦口婆心地勸,許圖貴心不在焉地答應(yīng)著。就是不挪窩兒。“少爺,你再這么著,我只好喊奶娘過來了。奶娘一過來,肯定要帶少爺回去?!?/br>許圖貴咬牙切齒地低咒著,恨恨地擲下木棍,忍住了沒有出拳:“聽見了,少爺我耳朵沒聾。剛吃了飯,還沒消食就要寫功課,你是想害死我吧?”在楊釋容姐弟前,他還算是個敦厚的,可是面對自己的仆從,整個的態(tài)度就變了。許聰早就習(xí)慣了他這種反應(yīng),嘟著嘴只管寸步不離跟著他。意思很明白:少爺你不寫作業(yè),就甭想玩兒自在。我會一直在你耳朵邊嗡嗡叫,看你煩不煩。許圖貴步履沉重地往回走,釋容和釋言可不了解他的痛苦,只管催他:“許大哥,你快點兒回來,我們等你?!?/br>這話無疑在許圖貴心里灑下了一把牛毛,撓得他渾身刺癢、坐立不寧。“少爺,是不是不習(xí)慣在這兒寫?不然,咱先回四叔那邊?等寫完了再來玩兒?!?/br>許聰一心想把他攛掇回去。這個三房,他一刻也不想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