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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次水,才把渾身上下的泥全給洗掉。等重新恢復人樣兒,外頭的謗沱大雨不知何時已止住勢頭。山林原野間仍透濕氣,但雨絲疏淡,幾許迷蒙,全然是江南的雨時風情。老李借來的舊衣褲是干凈,可還是小了些,他苦笑地拉拉略短的袖子,邊踏出房外,一抬眼,人隨即怔住。四方天井的小小絲瓜棚下置著竹桌藤椅,「浣清小筑」的主人家很閑適地坐在那兒,桌上還擺著剛沏上的香茶,茶香四溢。「在小筑內(nèi)等你大半日,倒沒了及閣下這般忙碌,還是方才聽了消息,才得知你在此處。」梳得光潔的銀絲發(fā)髻,沉靜無波又似洞悉世事的眉眼,平淡徐慢的語調(diào)……游石珍一時間估摸不出老人家心思,暗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準備著。欸,說到底,他會如此這般亂忙,不就是中了她的招嘛?沒等他出聲,姥姥接著又道:「有些事,是該好好談談。」「是。」游石珍恭敬應聲,心想,來吧來吧,早該將事談開,說開了總比梗在喉間痛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頂?shù)米。?/br>「你很好。」老人家嘴角微乎其微一揚。嗄?!為了應付「大敵當前」而鼓足的氣勁繃得整個胸中發(fā)疼,滾起的氣血鬧得游石珍兩耳嗡嗡作響,實不確定自己聽到什么。「容華將你與她之間的事全告訴我了,她說她趕過你,怎么也趕不走,還說你為她尋來天紅貝制成藥丸,供她服用,而為了救她,一條命險些斷送在沙漠里?!孤灶D,幽深目光瞬間銳利起來,緩緩掃著他的五官神態(tài)——「這幾日下來,我瞧著挺好。你身體夠健壯,是個耐用的,你確實很好,好到今日竟把大福給救了,沒過人的體魄和身手實難辦到,有你待在容華身邊,關于她那個落紅不止的病癥欲潤至大好,想是指日可待。」得長輩稱贊,還是心愛女子心中極重視的長輩,游石珍一顆心再如何百煉成鋼,好聽話一入耳,豈有不輕飄飄又痛快之理?但……唔……等等!越想越不對勁!老人家這幾日都遣人里里外外盯著他是吧?明明來到家中便是客,他這些天卻盡遭聚落里的百姓們使喚,農(nóng)務、修繕、馴獸、替母馬接生等等,做的皆是體力活。老人家說瞧著挺好,說他確實很好,這個「好」字怎么聽起來皆在贊他的體魄以及耐用的程度……噢——如醍醐灌頂,腦中驀地銳光激閃!他懂了!老人家是拿他當藥來看,有他「捐軀」?jié)欀约彝鈱O女兒,體魄強健才能耐用、耐cao,這才讓他好,是吧是吧?!她這人……她、她姥姥的,這樣陰他?!「是該喝杯茶了。」瓜棚下的人對他揚笑,那抹軟意里流露出長輩對小輩的欣悅之情,亦透出認同的意味。他終于得到老人家打從心底的認可。唔,好吧,算了……跟老人家較什么真呢?他敬老尊賢忍到底!撇撇嘴咕噥兩聲,他筆直走至瓜棚下,因身長高大,不少布著細細絨毛的瓜藤和綠葉垂迤在他頭上、肩上,被瓜棚藤葉切割過的雨后天光將男性面龐照出明暗,眉宇間是再認真不過的神氣。他端起竹桌上那杯香茶,雙膝落地,奉向端坐在前的老人。「姥姥,喝茶?!?/br>「好?!估先思覒寺暎瑥乃种薪酉虏璞?。徐徐喝過兩口后,姥姥將放在另一張?zhí)僖紊系姆叫伟と×藖?,遞給游石珍。「該給你一些見面禮?!?/br>打開包袱一看,是成套嶄新的男子衣褲,從內(nèi)襦、外衫到腰帶和布襪,配色雖樸素但布料皆講究,連靴子都是簇新黑緞靴,靴底納得既軟又堅固,瞧得出手藝絕佳……游石珍受寵若驚。成套量身訂作般的衣物和合尺寸的靴子不可能一夕之間全備妥。老人家定然在他們抵達「浣清小筑」那天起就請人準備,應是目測又或者問了穆大少他的身長和尺寸,唔,也許還偷偷取他替換下來的舊衣去比量也說不定。原來老人家頭一眼就挺欣賞他呀。他恭敬拜領,咧嘴笑開,不禁問——「姥姥為何今日才給我見面禮?」深一層問法是,為何今日終于找他攤牌,而不繼續(xù)陰他、刁難他?「因為你救了一頭種豬?!?/br>「……」【第三章】大福。真福寶也。游石珍從未料到,有朝一日他會因為救了一頭種豬而獲得老人家青睞。換上姥姥給他的成套見面禮之后,老人家告訴他,已在離平野聚落不遠的溪涇那兒安排了船只,有人在船上相候。這「有人」指的是何人,姥姥未點破,他心里卻再清楚不過。飛身趕至時,雨后的溪涇上升起淡青色的霧,近物與遠景皆在蒙蒙水氣中,天與溪仿佛因霧相連,泊在水畔的一艘長長烏篷船便如天上云,隨風與水引蕩。游石珍一躍上船,略矮身穿過烏篷子,在船頭處尋到某人。那人慣然的一襲淡青夏衫,罩著素色薄袍,她慵懶斜坐,一手手肘擱在船舷上,曲起的前臂支著腦袋瓜,另一只手托著小壇子輕晃啊晃,晃出陣陣酒香。她像喝醉了,俊俏面龐染紅,正歪著頭瞧他,而戴著碧玉冠的一束長發(fā)自然垂墜,發(fā)尾落入水中,青絲在水面上柔軟浮蕩。他蹲下,探掌撈起她的濕發(fā)?!改麓笊?,聽說你在等我?」穆容華低應一聲。「大雨初歇,賞景正好,便來這兒相候了?!?/br>「很好?!顾c點頭,粗掌撫過她微燙的頰,跟著取走那小壇子酒,仰首灌了幾口便喝盡。隨即,他將空壇子以巧勁擊向岸邊矮樁,縛在樁上的船繩立時松解,烏篷船隨水流慢慢漂離。穆容華微惑地揚起秀眉,不懂他怎么出船了。他雙目瞇得細細,嘴角翹起的弧度有種「哼哼,對不起哥哥我,想善了可沒這般容易」的神氣。「總得把你帶遠了,才能好好泄我心頭之怨啊?!顾馈?/br>撂下話也撂下她,游家珍二爺陡地一個虎躍,抓起甲板上一根長槳,奮力一劃便把烏篷船送出好遠好遠……抵達「浣清小筑」的那一日,沐浴后,午后日陽從半卷的竹簾底下迤邐而進,她卷在長榻上晾干濕潤發(fā)絲,老人家走了來,慈愛地摸摸她的額面。「你眉心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