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相對

    許漠煙洗澡的時候才摸到了自己肩膀上那塊yingying的有些粗糙的傷痕邊緣。

    是那晚遇到那群討債的流氓時被人拿刀扎的，后來傷口沒那么疼了，她就把它給忘了。

    走出浴室，用手擦掉鏡子上蒙住的水霧，她看清了那個傷口在自己身上的完整處境。

    估計會留下一點(diǎn)疤，那個疤看上去呢，很像一個涂著裸粉色口紅的嘴唇。說不上是好看還是不好看，總之是挺獨(dú)特的。許漠煙認(rèn)認(rèn)真真看了五分鐘，算是徹底接受了這個小變化，隨后按照往常的步驟，洗好澡出來，穿上了吊帶睡裙，擦著頭發(fā)往房門外走。

    她扶著二樓欄桿，就看到陸歸南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在沉默地聽一個電話。

    如果非要用一個比喻來形容一下陸歸南，許漠煙會很自然地想到那種高聳在中心廣場的巨型廣告牌。所有人都會不自覺地仰望他，但他本人卻在大部分時候都只是旁人生活的背景板。

    許漠煙沒急著吹頭發(fā)，她先跑去樓下，打開冰箱，拿出可樂罐兒，啵一聲開了，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痛快爽利，許漠煙就把可樂放在一邊，低頭從冷藏室最里面拿出幾掛葡萄，洗了以后裝在玻璃碗里，她走向客廳時，手上還沾著水，濕答答地掉了一路。

    陸歸南剛把手機(jī)放下，眼前就多了一個裝滿了葡萄的玻璃碗。

    他的眼睛自然地掃過許漠煙握在碗邊的手，客廳只開了一盞小燈，微微暖黃色燈光，襯得那雙手白皙纖瘦，指尖凝著一滴水珠，他目光移開的下一秒，那水珠正正好落在他大腿側(cè)，清涼一片。

    一抬頭，陸歸南正對上許漠煙那雙清澈鹿眼。

    他愣了一瞬，沒做出一個及時的反應(yīng)。

    吶！

    許漠煙把手里的葡萄往他那里送了送。

    這個葡萄可甜了，你吃一點(diǎn)。

    陸歸南低頭，淡淡一笑，伸手拿了兩個，慢條斯理地把皮剝了，然后送到嘴里，一邊吃一邊對她說：

    你到這邊來坐。

    等許漠煙在他身邊坐下，陸歸南伸手把葡萄皮丟進(jìn)了茶幾邊的垃圾桶里。

    你還這么講究啊，我都是圖方便，帶皮吃的。哦不對，還是你嫌棄我沒洗干凈？

    陸歸南：

    確實很甜。陸歸南拿起一個，放到許漠煙手心里，示意她少管這些。

    你看你這人，喂別人東西怎么能往手里塞呢？

    你有手為什么需要我喂？我是叫你好好吃葡萄，不要總看著我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我和你不能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嗎？非得要說一些性命攸關(guān)的嚴(yán)肅認(rèn)真的大事嗎？許漠煙大言不慚地回懟他。

    陸歸南轉(zhuǎn)過頭看她，臉上的表情是明顯的無可奈何。

    你今晚有事嗎？

    沒有。最近是我休息的時間。

    難怪你天天在家呢。

    陸歸南沒接話，他知道許漠煙不喜歡和他單獨(dú)待著，總是很無聊，但是他也沒辦法。

    每次都說幾句話以后你就不理我了，就好像嫌棄我一樣。

    陸歸南和陸歸北可真不同，陸歸北經(jīng)常話癆得讓許漠煙想要捂他的嘴，陸歸南呢，就話少到必須要許漠煙時時刻刻在腦子里飛速想話題來打破沉默。

    誰嫌棄誰？陸歸南覺得好笑，反問了一句。

    你嫌棄我啊。不然我還嫌棄你啊？許漠煙繼續(xù)大言不慚，說著說著自己笑了，回頭看著陸歸南又一次笑彎了眼。

    你陪我一起看看電視唄。我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干。

    好。陸歸南伸手自然地從玻璃碗里又拿了一顆葡萄送到嘴里，這次他也是連皮一起吃的。

    許漠煙對著電視機(jī)忍俊不禁。調(diào)電視臺的時候，她把玻璃碗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她和陸歸南之間的距離也就隔了一個躺著的小抱枕。

    你看過偶像劇嗎？就是那種俊男美女談戀愛的劇情什么的不重要，只要談戀愛就行。

    沒有。

    那你當(dāng)兵以后，看軍旅題材的劇，會覺得很失真嗎？

    我也沒有看過軍旅題材的劇。

    你看過電視嗎？

    現(xiàn)在在看啊。

    許漠煙嘆了口氣。

    怎么了？陸歸南適時地笑了起來。

    為什么每次很認(rèn)真地跟你聊天都會突然尬住。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可以一直聊下去的話題嗎？

    你為什么會想要跟我聊下去？

    大哥，你想想，我現(xiàn)在沒有手機(jī)沒有電腦，沒有工作沒有計劃，甚至沒有未來，整天跟坐牢一樣待在這兒，除了看電視，我在現(xiàn)實中還能看到活人嗎？要不是你還在家，我連跟人說話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許漠煙越說越氣，坐直身體，把玻璃碗磕在了茶幾上。

    她是個會把情緒直觀寫在臉上的人。是喜是怒，一看便知。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今天你洗了葡萄過來給我吃，這樣的事情，可以給你父親做。

    我才不給他洗葡萄吃呢。許漠煙想到?jīng)]想就反駁了一句，反駁完才咂摸出一點(diǎn)不對勁。她聽出了陸歸南話里的深意。

    你既然是想要得到一些東西的，那就多多少少要拿出一點(diǎn)置換的誠意來。陸歸南看著她，眉眼深沉，卻并不給她壓迫的感覺。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什么都不要。而且你非池中物，我這么一個小小的家，怎么關(guān)得住你??？

    許如山不僅僅是希望我和他關(guān)系好好的，他總是想要我們倆結(jié)婚。

    他想要我們結(jié)婚是擔(dān)心你的人身安全。你不妨直接告訴他，不用擔(dān)心，該給你的，就放心給好了。我不會讓你有任何危險。

    這話從陸歸南嘴里說出來，許漠煙是沒想到的，她心頭一震。

    許如山之前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呀？你又不欠我的，為什么要無條件保護(hù)我？許漠煙直來直去，有什么疑問，她也就直接問了。

    陸歸南笑而不語，他知道有些事情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知恩圖報。但是許漠煙一直盯著他，那目光那氛圍，總是讓他不自在，由不得他什么都不說。

    許如山對你能有什么恩？你看看他現(xiàn)在哪里還有朋友也就你，老實還倒霉，攤上了

    陸歸南笑著搖了搖頭，像是又聽到了什么無忌童言。

    你以前結(jié)過婚嗎？許漠煙看著電視機(jī)，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

    當(dāng)然沒有。

    那你談過戀愛嗎？她問完，就托腮淺淺一笑，但是還是看著電視機(jī)，沒有轉(zhuǎn)頭看陸歸南。

    陸歸南沒有回答。

    她才轉(zhuǎn)過臉，認(rèn)真地盯著他看，她現(xiàn)在素面朝天，連頭發(fā)都還是半干，剛剛及肩的長度，襯得她那雙干凈的小鹿眼里全是無畏的天真。

    你是不是心里有過愛人呀？

    陸歸南沉默了，他坐正了，又?jǐn)[出了防備的姿勢。

    我也愛過別的男人。愛過一個人的身體，愛過一個人的性格，也愛過那種征服過一個人的快感。你對你心里那個愛人，是一種什么樣的愛？和我說說唄。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想象中懂得的要多。

    你為什么想要知道這些呢？

    因為我對你這個人產(chǎn)生了好奇。我也不知道我對一個人產(chǎn)生好奇，對那個人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總之，我現(xiàn)在，就是很想多了解你一點(diǎn)。陸歸南。

    許漠煙一邊說一邊看著陸歸南。

    他們相差了十二歲。她比自己小得多，就算是幼稚，都是可以原諒可以包容的。

    但是在那一刻，陸歸南卻感受了一股勢不可擋的侵略感，她不是安分的小女孩，她真真切切去信賴一個人的表現(xiàn)，就是前進(jìn)一步，再前進(jìn)一步，看清他，觸摸他，最后真的走進(jìn)他。

    我不能告訴你。那是我的秘密。

    但陸歸南和那些出現(xiàn)過的男人不同，他是有經(jīng)歷的，他的成熟被小心翼翼地保護(hù)在那層防備之后。

    許漠煙就在那句回應(yīng)里突然興奮了起來。

    有些事情，正是因為遇到了困難，才會讓人掏心撓肝地想要一個最終結(jié)果。她現(xiàn)在對陸歸南，是徹底地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