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忘形
129. 忘形
他眼前的小姑娘仍然沒有變化,甚至更加真實(shí)。 沒有穿什么學(xué)生的校服,也沒有穿著色嬌熨身的旗袍,更沒有穿一走路便會發(fā)出聲響的高跟西女鞋。 寬松的棉布裙,繡花的布底鞋,一撂辮子長長,素且雅。 還和以前一樣。 見到他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臉紅,時而不敢看他,但一看向他便是懾心的無辜與純潔。 像是下一刻還會突然沖到他面前,摟住他,抱住他,使勁踮腳想要親吻他。 如此來表達(dá)她抑制不住的強(qiáng)烈情感,足以讓他感同身受。 她似是從沒想在他面前隱瞞任何事。 卻又用這般簡單的伎倆欺了他三番兩回。 他每一次都信了。 但她每一次都沒有去找那些莫須有的借口來躲避遁逃,反而坦然承認(rèn),輪到他來于心不忍,為她尋找托詞。 揠苗助長的結(jié)果就是她來對他故技重施。 可恨又可愛。 說的便是她了。 不知是不是應(yīng)該說她是裝得太好,還是說他根本無法防備她,簡直蠢到如他的弟弟所說 他就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湯,抑或者什么勾魂藥。 所以。 這樣的她并不能說服他。 他不相信她的心里正藏著另一個比他還要重要的男人。 她還能出現(xiàn)在這里,說明她那惦記著的江老板為了他們之間的交易又一次打算把她賣了。 她需要學(xué)會也需要認(rèn)清,并不是所有給她錢的男人都想對她好且能對她好。 尤其是江雍。 也不是每一回都有一個人想把她拉回來。 她的年紀(jì)還是太小了,以至于偏愛不顧后果且肆無忌憚的一意孤行。 可他卻連責(zé)備與訓(xùn)教都會讓他擔(dān)心會不會傷了她的尊嚴(yán),會不會徹底否定她已經(jīng)摸清的生存路數(shù)與套索。 她真的不需要再去做這些事情了。 但這也是他最后一次來提醒她了。 玉伶的思緒尚還留存在陳一乘方才對她的稱呼里。 像是發(fā)生了一件讓她無法接受也無法想象的事。 腦子懵白,然后想要撐著桌面起身。 沒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拿著手包,帶翻了陳一乘置于她手邊的茶杯,微燙的茶水順勢淌在她的腰腹處,浸濕了一大片。 慌里慌張,冒冒失失,沒個體統(tǒng)。 玉伶已經(jīng)顧慮不了那么多了,燙到的那一下像是往她坐的椅子上撒了一把釘子,不可能再坐回去的。 她起身迅速把杯子扶正。 然后想都不想,就打算往外跑。 哪知陳一乘也跟著她一同起身,幾步邁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要走? 好在玉伶即及時駐了腳,不然這會兒會直直撞到他身上去。 陳一乘的話似是在說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連忙下意識地扯謊:沒,沒呢。 就想出去找跑堂要條干毛巾 玉伶的話沒能說完。 她的手被陳一乘拉攥住了,這時的她才注意到這個包廂里有自己的盥洗室,根本沒必要出去。 廳里桌上,那茶杯傾倒后的茶水還在沿著桌面滴落,但玉伶已經(jīng)完全沒法去分心去注意她自己作出的一片狼藉。 她在看自己的手。 被陳一乘緊緊握住之后掙不開的那只手。 他的手心寬厚且暖熱,甚至連他的溫度都要連帶著她的臉也一起被蒸熱。 仿佛熱到快要被他燒焦燒透。 白天的盥洗室亮著壁燈,有些暗。 且門在被陳一乘關(guān)上后更顯得昏沉黯淡。 但是布置雅致,鏡子以花雕木框嵌邊,洗手臺側(cè)有好幾條備用疊好的干毛巾,臺面上的小香龕里點(diǎn)了不同味道的線香,就連洗手用的香皂都是某個西國香水牌子的洋貨。 要給客人的體面是夠了。 但她的底子里子已沒了。 玉伶用余光瞥到了那鏡子里正在臉紅的自己。 簡直像是把一整盒的深色胭脂全都一股腦地抹在了臉上,不分顴骨與頰面。 現(xiàn)在倒是不用擔(dān)心化沒化妝了。 反正她都出丑出到家,化妝看起來是要臉的,眼下還不如不要呢。 陳一乘在此時松開了玉伶的手。 她慌慌張張地把手背到了背后,交著疊著,擰著扭著。 見陳一乘取了一條毛巾,應(yīng)是打了要幫她揩拭的主意。 好在他沒像方才那樣直接挑明她的躑躅與別扭。 但也算是一收一放,實(shí)際是時時刻刻都在緊逼著,把她拿捏到無處可逃。 那茶水灑在了腰腹處,玉伶不愿意陳一乘再觸碰她,更是自覺承受不起他的照顧與自然而然的親密,著急喚道:軍,軍座 我自己來罷,真真給您添了好多麻煩,玉伶,玉伶 燙到了嗎? 他這一句短到像是客套的關(guān)懷問詢把玉伶的話全都哽在了喉嚨處。 只搖了搖頭。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去注意這種事情,現(xiàn)下水浸的布料只在她腰際留了冷涼的觸感。 玉伶直愣愣地看著陳一乘用手隔著毛巾擦拭的溫柔動作。 并沒有任何逾矩,仿佛方才他拉她到這盥洗室已經(jīng)是他今天最出格的事情了。 他的高大身軀正背著光,投下的陰影好似那并不存在的擁抱一樣完完全全攏住了她。 本就像是因黑在夜里而慌亂的心就更是愈發(fā)逃不出他畫的框界了。 還是回去換一條罷,出門吹了風(fēng)容易著涼,姑娘家的小腹可不能受寒。 陳一乘一說起回家的話題便讓玉伶松了一口氣,沒把他剩余的話聽進(jìn)去。 可是下一秒又重新把她的心給掬了起來。 我送你回去,換好了再過來,讓戲院那邊遲些搭臺子。 他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陳一乘的柔情總是做得這般讓她動容萬分,可他匿在溫柔里的強(qiáng)勢也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 橫豎怎么都由不得她做主。 玉伶不喜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也不明白為何她在陳一乘面前總是會落入如此狼狽的境地。 于是再次喚道:軍座 今日是否只是要玉伶作陪同您看戲聽曲? 她說罷的同時,陳一乘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把那條毛巾隨意扔在了洗手臺上。 玉伶敏銳地于陳一乘的停頓里察覺到了他的一分凌厲。 只是她沒敢抬頭回應(yīng)他的目光。 果然 作陪? 難不成你今日還想陪著我做些旁的什么? 她剛才聽到的那聲乖乖仿若夢境與謬妄,他本就不會再這樣叫她。 聲氣也應(yīng)是像現(xiàn)在這樣疏漠與冷離,會把這種隱晦曖昧卻又刺人傷人的問題拋回給她。 婊子還能陪著一個男人做甚? 可玉伶早就不把自己看作那賣身的娼婦,陳一乘也從未那樣看待過她。 如此,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但陳一乘今日卻似有足夠的耐心同她迂回。 她不說話,他也跟著默聲。 好在這時的玉伶聽見包廂外的跑堂高喊一聲,隔著兩層門都聽見他在問客是否要添茶添水。 當(dāng)真是救星降世。 玉伶直接繞過陳一乘,想走出去應(yīng)付那跑堂,結(jié)束這她起了頭卻又沒有結(jié)論的尷尬對話。 可她才剛走出一步,陳一乘便把她一把拉了回來。 單手?jǐn)堊∷难?,把她直直提起,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按在了洗手臺面上。 他的手用力鉗住了她的下頜,抬高的同時俯身,貼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