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病中
31. 病中
玉伶醒來的時候,喉嚨痛啞到一點點聲氣都發(fā)不出來,身體沉重,渾身guntang,連眼窩都好似在冒著熱氣,就單看著自家公寓房間內熟悉的天花板,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淋了雨,被兩個男人折騰了大半宿,又緊接著被打擊到傷心過度。 所以當玉伶的視線落到坐在她身旁的青鶯時,她的表情仿佛在擔心玉伶就要這樣撒手去了一樣。 青鶯剛給玉伶換過額上的濕毛巾,現在渾身上下只有額頭是涼絲絲的,讓她稍稍清醒了些。 玉伶,你燒著睡了大半天呢青鶯溫聲說著話,替玉伶掖了掖被角,夜蝶姐她江老板出于以前的情誼,已經為她在公墓買了一塊地,入土安息了。 她說完頓了頓,打量著玉伶的神情。 正發(fā)著燒的紅燙小臉似是繃緊了臉皮一般不會笑也不會哭了,只愣神看著她。 然后才睜著眼流淚,眼睛都不眨一下。 于是青鶯趕緊說:肯定餓了吧?我煨了一些粥,你用一些,身子好得才快。 走到門邊時,她扶著門框,寬慰道:莫要難過了,女人命賤,妓女的命更是不值錢得塊地有個碑,總好過尸身都被野狗啃了去。 她又凝神重色道:江老板晚些時候會過來,你可不要在他面前哭喪著臉,他不樂意見這些。 沒了夜蝶姐,你不是還得指望指望江老板?尹家的公子哥是頭一個靠不住的。 至于陳家江老板搭過線的客人就莫要癡心妄想了,爬外可要小心仔細著謝當家的。 玉伶好似什么都沒聽到,扯著嘶啞的喉嚨發(fā)出難聽的啞聲,輕輕地問青鶯:是誰殺了大姐? 男人有什么用,狗屁不是的東西。 就算跟著夜蝶去要飯,也好過在那些男人面前陪著笑臉又自輕自賤。 更不要說還得搖著屁股哄著別人來干她。 何苦呢 大姐 玉伶想象里的夜蝶是總有一天是要離開派樂門這種烏煙瘴氣之地的,她本就不是屬于這種地方的人。 只是她沒想到,夜蝶連死都死得如此不體面,好似宿命已經將夜蝶和青鶯口中那不值錢的賤命綁在了一起,她死得這般凄慘都仿佛還撞了大運。 玉伶原本想著,夜蝶肯定是哪個甄家門戶里的大小姐,她寫得一手好字,也端得一派氣場,博聞強識,留過學也通音律 而且她明明厭惡男人,為什么還要待在派樂門這種只服侍男人的地方呢? 玉伶憤惱自己為何沒有早些問她。 她也許只是從未想過會再也見不到她。 玉伶只想過 在那初夏槐花樹下,身穿素色旗袍的夜蝶,將她的長發(fā)于花雨里散落,笑得無慮又爛漫。 合該如此美麗。 到底是誰殺了她?! 玉伶突然拔高音量的質問嚇了青鶯一跳。 她沒有像之前那樣再說東國領事館的事情,頓了一下才低聲說:夜蝶姐接觸過的老板復雜得很,惹不起就不要多問了。 玉伶閉上眼睛,由著眼底最后一滴眼淚劃過臉頰,浸濕耳邊的發(fā)絲,不再言語。 青鶯回來時,端來一碗稠米粥,一碗黑湯藥。 扶著玉伶起身,拿枕頭墊了腰,靠坐在床頭。 青鶯在派樂門混得比玉伶久,夜蝶沒了她也把玉伶當成小meimei一般看待,說:接了客,可要當心有了。 她喂了一口粥到玉伶嘴邊,自嘲地說:男人不會對婊子肚皮里的孩子負責,他們只管自個兒快活。 別到時候什么都撈不到,談情傷心,滑胎傷身。 玉伶吃了幾口粥,青鶯便指著那碗湯藥,說道:江老板不會虧待跟著他的女人,這避孕的藥都是他托人找外國的婦科醫(yī)生買來的,性溫,喝了行經時也不會像一些涼藥喝過后讓你痛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玉伶點頭,接過后悶著一口氣喝完了,沒嘗出什么味道。 之后又吃了一些西醫(yī)開的退熱驅寒的小藥片,青鶯叮囑說晚上要是燒還退不下去,就得去醫(yī)院掛瓶。 玉伶一概應下了。 吃了一些東西又喝過了藥,玉伶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個下午,連青鶯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半夢半醒間全是她最后一眼見過的夜蝶的慘狀。 當玉伶再次被一個噩夢驚醒時,下意識往門邊看去,卻看見了坐在床側椅子上的江雍。 他正看著窗外,英俊面容上的淡藍色眼睛在傍晚時的暗黃光暈下仿佛是泛著粼光的美麗海面。 現在他看向了玉伶。 溫暖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額頭,說道:燒已經退了,可感覺好受些了? 玉伶連醒來時都是蹙著眉的,被他的手這樣一碰,驀然放松下來,忙坐起身,偏頭避過他的手,啞聲喚他:江老板 看她一副慌措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甚至還往床的另一邊縮了縮,江雍笑著,輕聲說:不想見到我? 玉伶連連搖頭,手里攥緊了被單,她不知道江雍在這里等了她多久,心慌之下還回道:當然想的。 說完又覺不妥,更不敢看他了。 你想見我,我就在這里,不好嗎? 他的聲線始終溫柔如一,玉伶恍覺自己此時的腦袋昏昏沉沉就是因為聽了他這些體貼關懷的話。 安靜的房間里只有玉伶病后呼吸時甕聲甕氣的聲音,她試著從這種讓她感覺無措的氛圍里掙脫出來,猶疑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江老板,陳一乘的事 陳一乘今天過來問過你,江雍撥弄著他手指上的扳指,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他說他來負擔你的學費,供你一直念完大學。 但要你去陳家住,去么? 玉伶本不是想問江雍陳一乘對她的看法的,她只是想旁敲側擊地提醒他,他應該告訴她關于夜蝶的事情。 哪想陳一乘似是真的信了她昨晚的那套說辭。 就算要去陳家,陳一乘還得拿出一筆他不知道的錢把她從派樂門買回去呢。 玉伶當然沒有那個想法,夜蝶把她托付給了江雍,更別說她都不敢設想一直給她好臉色的江雍變臉又會是個什么模樣,謝沛也不好惹,她只當江雍是在試探她,所以玉伶也只是回:舜英只跟著您,江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