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面包

    馬車停在這里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希格依有些擔(dān)心它堵住別人的去路，但杰克顯然對晚上的詳細(xì)過程興致勃勃，他拉住她想要推門的手，笑嘻嘻地任她推搡自己。

    說說唄，反正你這樣也沒法去上課。他笑著，手指像是要切開什么一樣，從希格依敞開的領(lǐng)口處劃到下面。大衣的兩片隨著這個動作向兩邊散開，露出里面那身不太適合單獨出現(xiàn)在絕大部分場合的裙子。

    它太華麗，也太累贅了。倒不是說它擁有一條巨大的裙擺，而是那些用銀線繡在膝蓋上方的裙擺邊緣的圖案過于精美，哪怕只有微光，也像真正的銀子一樣閃閃發(fā)亮。

    為她拿來衣服的女仆大概沒有想到這條裙子對一般人來說不能算是一種日常的裝束。

    希格依感到生理性的頭痛，她嘆了一口氣：就算還能趕到宿舍換一身衣服，恐怕她也沒有多余的力氣和精力來應(yīng)付接下來一天的課程了。這是一種損失，雖然她已經(jīng)提前預(yù)習(xí)，但不能參與實踐環(huán)節(jié)還是會影響到實際cao作，而實際cao作上出現(xiàn)的任何紕漏，都可能要付出自己的魔法師生涯，甚至更慘烈地，會付出士兵、同伴的生命。

    她皺了皺眉，垂下了頭。好吧，我可以不去上課，但我已經(jīng)很累了。她的聲音低而柔軟，像清晨吸飽露水的花，輕輕地，柔柔地，把香氣和濕意散到邊上。

    杰克穿著馬夫的衣物，在粗布襯衫之外，是一件黑褐色的斗篷，希格依攀住兩邊的衣角，于是這層厚重而不保暖的衣服勒著他的脖子，像一個變相的擁抱。這一次，她感覺到了，杰克撫摸著她的手出現(xiàn)了微不可查的停滯。

    下車的時候，杰克用斗篷罩住了她的頭和臉，希格依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害怕自己一腳踏空。她有了這種擔(dān)心，也沒有游俠和盜賊那種探測技巧，當(dāng)然走得很拖沓，讓杰克不耐煩起來。最后，她幾乎是掛在他的臂彎里被扯進(jìn)什么地方的。

    這可是白天，老兄。她聽到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帶著不懷好意的嘲笑。

    它可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它甚至不管我見到的是漂亮的女人還是巷子里丑陋的肥妓女。從震動看來，這是杰克的聲音，但他的聲音變了，和她先前聽到的那些聲線都不一樣，只有仔細(xì)去辨認(rèn)，才能分辨出藏在氣息尾端的一絲相似。我要一個房間，你明白的。

    哦，丑陋的肥婆可不會穿這么一雙鞋，她們也沒有這么一雙腳和這么小的腰，你最好沒有拐帶某個聲名在外的名妓女，給我惹來麻煩。那聲音嘀嘀咕咕的，希格依聽到木抽屜被嘎的一聲合上。

    放心吧，我們只是見個面而已，杰克輕快地回答，金屬聲當(dāng)啷響了幾聲，希格依開始猜他丟出的是銅幣還是銀幣，這個就先給我好了，餓著肚子不好辦事，謝啦，老兄。

    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店主半真半假地抱怨幾聲，聲稱自己要把本應(yīng)找還給他的零錢統(tǒng)統(tǒng)留下。

    希格依被包在斗篷里，雖然這種材料不怎么保暖，但車夫們都會把它墊得很厚，企圖把寒風(fēng)擋在外面。這么做的效果當(dāng)然不太成功，石頭堆再多也變不成金子，在寒風(fēng)到來之后，他們還是會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但這厚度還是有點作用的，現(xiàn)在周圍沒有風(fēng)，希格依被悶得呼吸困難，也沒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分辨周遭的環(huán)境。從姿勢和身體觸碰到的東西來感覺，她猜測杰克正帶著她爬上一道陡峭狹窄的樓梯，經(jīng)過幾個局促的轉(zhuǎn)彎過后，他打開了一扇門，把她推了進(jìn)去。

    希格依喉嚨里那聲悶悶的尖叫還沒完全放出來，就被撞在她小腿肚后的什么東西給磕絆了一下，她向后倒去，兩只手出于恐懼試圖在空中抓些什么保持平衡，可是失重感也就持續(xù)了一瞬間，下一刻，她摔在一張裹著墊子的木板上。被她這么一撞，它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而她也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捂住了她磕在什么東西上的手臂。

    墊子不算厚，但已經(jīng)足夠了，希格依一邊扯著斗篷，但它被她自己壓住，一時間反而很難脫下去。經(jīng)過一番搏斗之后，她終于擺脫了這個讓她幾乎窒息的，潮乎乎的東西。希格依的眼睛還沒能適應(yīng)室內(nèi)的光線，她遲鈍地把自己撐起來，才意識到，按照常理，這應(yīng)該是一張床。

    然后她聽到杰克在笑。很輕快的，不含有惡意和刺探的笑聲。

    好啦，小魔法師，還沒到你尖叫的時候。他說，對著桌子比了個手勢，不是餓了嗎？吃吧。

    她順著看過去，發(fā)現(xiàn)桌子上有一盤黃油面包。這大概是店主的早飯，她猜測，因為這盤面包上面的黃油相對于賣品來說顯然有點太厚了。金黃色的黃油已經(jīng)融化，這層潤而燦爛的顏色浸入面包還帶著溫度的切面里，組合出一股吸引人的谷物氣息。

    她的上一頓飯還是在一夜之前吃的，希格依迫不及待地坐起來，抓住一塊面包咬了一口。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發(fā)現(xiàn)杰克正在看著她。

    哦，我以為你會吃不慣，畢竟，艾莉雅嘛。他摸了摸鼻子，希格依驚恐地看到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臉上脫落，黏到了他的手指上。

    我得透透氣。他注意到她眼睛里的神色，隨意解釋道。然后希格依一邊把嘴塞得滿滿的，一邊觀賞了這張假臉從他臉上完全脫落的過程。

    她吃了一塊面包，緩解了胃痛之后，吃第二塊的速度就慢了下來。你就一直戴著這個嗎？希格依好奇地問道。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適，她甚至很想拿一塊到手里，看看它的觸感是怎么樣的，又能不能對魔力產(chǎn)生反應(yīng)。

    多數(shù)時間，畢竟工作是件麻煩事。杰克說道。他把最后一塊皮膚剝掉，把這一團(tuán)東西塞進(jìn)褲子的口袋里，坐到了床鋪上。

    這個房間實在是很小，看得出來，它的用途多半不是休息，而是為了給客人們提供一個能夠進(jìn)行一些更為實用的行為的場所。被當(dāng)做桌子的木板被兩條鏈子綁著，靠在墻上，看起來能放下這個面包盤子都很勉強(qiáng)。大概也就夠放個帽子的，希格依估計道。

    桌子都已經(jīng)如此敷衍，椅子和壁爐這種東西當(dāng)然更不可能存在了。只有邊上有一個小小的門，里面似乎是一個小小的盥洗室。

    希格依在心里暗自祈禱那里面最好有可以足夠沖洗身體的水臉上涂著干透了的jingye回到學(xué)校，第二天用冷水拼命擦拭才把臉擦干凈這種事情，她再也不想經(jīng)歷一次了。

    打量一圈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躺下的杰克正枕著雙臂，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身后的面包盤，還有一些，不過有些冷了，你想吃的話不如現(xiàn)在就吃掉吧？

    不，我沒在看那個。杰克被她說的話逗笑了。他挪動著膝蓋，蹭了蹭她的大腿。他壓低了聲音，臉上露出了微妙的接近饑餓的表情。

    不過我確實希望你快點吃完。傭兵豎起膝蓋。希格依沒見他怎么用力，他便悄無聲息地躬起身體，像一條即將捕食的蛇類一樣，把身體傾斜過來。他的唇邊噬著一絲笑意，讓她的身體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然后，你可以來吃點別的東西。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