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凍 (下)
春凍 (下)
蘇小姐,他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怕驚動她那般,停在一米開外。 蘇青瑤退后半步,與他對視著,說:于先生請我丈夫第一個捐款,是故意要使絆子?她嗓子眼里卡著一口粘痰,說出來的話,又澀又干。 于錦銘沒料到她說這話,啞然片刻,雙眸深深望著她的神情,頑皮一笑,輕快道:是啊。徐志懷上回那樣折損我,我要是忍了這口氣,不成烏龜王八蛋了?反正錢籌來也是買物資捐前線,我是為國家做善事呢。 他說完,接著問:蘇小姐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種事? 不。 那是為了什么? 月光照得一地慘白,她無所遁形,一舉一動,落在他的眼里,如同暗青的小蟲溺斃在熱騰騰的糖漿。 蘇青瑤問:于先生,你只是為了募捐,才打電話過來的嗎? 于錦銘睫羽微顫,答:蘇小姐,這我不敢說。 那什么敢說?她問。 蘇小姐,我本不想撥這通電話,更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攪您。于錦銘看著眼前人,緩緩邁出一步、兩步、三步,站定,彼此間留下一個小臂的長度。但有一天的清晨,窗外起了大霧,霧里響過槍聲,我從夢中驚醒,看向窗外彼時我已有熟人命喪前線,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我心知局勢惡化,大禍將至,沮喪到極點就在那一刻,我想,假如上回與你見面,是此生最后一次,我將抱憾終身。 蘇青瑤聽著,不言。 手中的提燈快要燒盡煤油,火光扭曲地躍動。 于錦銘的心一如她緊握著的提燈的火,不知何時就要熄滅,于是發(fā)狂地燃燒。 上回的事,對不起,與徐先生鬧得很不愉快。他道。讓你為難了吧如若你不想,我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便離開上 我也是。蘇青瑤忽而開口,打斷他,話音仿佛一陣濕霧。于先生,我和你一樣,也想過,如若你我上回相逢是此生最后一次,我余生都將為此后悔。 于錦銘張張嘴,沒發(fā)出聲,有太多輾轉(zhuǎn)反側(cè)間準(zhǔn)備好的辭藻,在此刻一齊涌上咽喉,堵住了他的嗓子眼,支離破碎,湊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于是蘇青瑤仰著臉,又說:譚碧告訴我,有些事,不邁出第一步,永遠(yuǎn)不曉得自己將來會不會后悔。但我可能第一步不后悔,第二步就后悔了,您懂嗎? 沒關(guān)系,蘇小姐,我做事從不后悔,于錦銘道,所以您要是哪天不值得了,就果斷把我拋下,我不會怨任何人。 不,你不明白,我不會跟你走。蘇青瑤急忙道,幽深的眼眸像浸在水里的卵石,涼的、暗的,沉甸甸的。于先生,我不是一時沖動,就要從一個男人的懷抱輾轉(zhuǎn)到另一個的女人。他是我丈夫,我和他是登過報、敬過酒,在祠堂里磕過頭的,我離不開他。而且我也不敢信你 于錦銘險些要說,那就不離開,我偷偷陪在你身邊,不就行了?我不在乎! 但他不敢,這太超脫倫常,比他愛上一個有夫之婦更為不潔,他怕說出口,就真留不住她了。 蘇青瑤深吸一口氣,絕望沿著心口瘋長,有些冷意。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就是要徹底失去他。 可她真的怕,因為她說不出,自己從徐太太變成于太太,會有什么不一樣。鼓起勇氣跟他走了,也不過換個地方睡覺,她還是要打理家務(wù),干一份名為賢妻良母的活計。與其冒天下之大不韙,換個枕邊人,倒不如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原處,至死方休。 于錦銘定了定心神,緊盯著蘇青瑤,執(zhí)拗又可憐地同她說:蘇小姐,我可以抱你嗎?或是,你愿意抱一下我。 她嘆息,一聲若有若無的應(yīng)答聲響起,提燈微弱的火漸漸熄了,蘇青瑤眼前一暗。她覺出熾熱的溫度襲來,一只寬大的手?jǐn)堊∷难珘训母觳矒ё∷?,她一跌,胸前的酥軟抵住他的胸膛?/br> 包裹她羸弱身軀的綠汪汪的杭綢旗袍,長到曳地,在月的微光下,宛如一塊濃到滴水的玉,連帶她整個人,也要滴下來,墜了、潑了,克制不住,要決堤。 她的情感,她的罪惡,她rou體的每一寸知覺,隔著輕薄的綢緞,與他廝磨到一處。 男人似是嫌擁得不夠緊,摟腰的手撫到后背,上身更低。他的呼吸蔓延到頰側(cè),急促的熱氣吹著耳垂,頭挨過來,額頭輕輕蹭著她的脖子。 蘇青瑤感覺一陣微微的暈眩擊倒了理智。 她抬手,兩臂搭在他的肩膀,目光輕飄飄地看向他。黑暗里,彼此的面目,半是清晰,半是模糊,一如此刻的相擁,不干不凈。于錦銘渾身繃緊,他兩手捧住她的臉,捧住她輕顫的睫毛,像牽住一只鳥兒。鼻尖相對,唇與唇,僅一個拳頭的距離。 兩人身影交疊,呼吸交纏,要吻,未吻,游走著,猶豫著,小心翼翼,心驚膽顫。 背后高懸的露臺上,隱約傳來男人的呼喚。 蘇青瑤聽出是徐志懷的聲音,是在找她,漸漸的,那縹緲的聲音向下蔓延,應(yīng)是他找到了出借煤油燈的侍從,知道她往這兒走了。 蘇青瑤打了個寒噤,朝后移動一步。 于錦銘見狀,逼近半步,仍緊緊摟住她的腰。 你不用離開他,青瑤,你不用。他唇貼在她耳畔,發(fā)了瘋,壓低聲音,在胡言亂語。我什么都不要,真的,只要你,愿意偶爾可憐可憐我。 蘇青瑤撫摸了下他的面頰,柔夷蹭過他的下巴,同他說:于先生,我要走了。 于錦銘咬牙,僵持了短短一瞬,丟盔棄甲,哀哀問她:我們還會再見嗎?蘇小姐,你會再見我嗎? 會的,蘇青瑤答得確切。 好,那我等你。于錦銘松開手,在她頰側(cè)輕輕落下一吻。 蘇青瑤捂住心口,戀戀不舍地倒退幾步,最終轉(zhuǎn)身朝臺階上的男人奔去。 徐志懷見她來,皺起眉,問她去花園做什么。 蘇青瑤答:我出來透透氣,里頭香煙味太熏人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大衣也不穿,回去又要生病了。徐志懷說著,將羊毛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 蘇青瑤咬唇,牽住他的襯衣袖,銀扣子捏在指尖轉(zhuǎn)著,嬌怯道:我知道錯了。 徐志懷禁不住她這般孩子氣十足的嬌態(tài),軟了口吻,道:下回同我說一聲。 嗯。蘇青瑤應(yīng)。 徐志懷攬住她的肩,眼神忽得瞥見她綠色的旗袍擺上,飛濺了一排泥點子。 嘖,哪里蹭的。男人說著,彎下腰,去撣她旗袍的衣擺。 蘇青瑤愣了愣,繼而轉(zhuǎn)頭,望著露臺下幽深的小徑,同他說:算了,志懷,臟了就臟了吧。 一個點:到30年代,女子服飾逐漸拋棄了傳統(tǒng)的束胸(即裹胸布)與西方20年代fpper最愛的壓胸小馬甲。那時,并沒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文胸(有鋼圈或者海綿墊),而是穿絲質(zhì)吊帶背心,或在旗袍內(nèi)穿單層襯裙作內(nèi)衣,看見激凸(尤其夏季穿薄紗旗袍),稀松平常。因而在之前的床戲,沒有出現(xiàn)任何解內(nèi)衣的描寫,而是脫襯裙。臨水 下,青瑤一眼看到譚碧半露的胸,也因為這個。 所以瑤和于擁抱時,互相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溫?zé)?,柔軟與緊實,胸線被擠壓的弧度,脖頸的香水味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希望你們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