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無聲嘆息?！靶∶溃医悴皇遣挥洅炷悖医阌锌嘀?。”

小美不罷休，一副“苦衷是什么”的表情。

美若扶額，無法啟齒。

詹小美眼淚在睫毛上忽閃，起身道：“我明白了，多謝你的招待?！?/br>
“小美。我叫車送你回家?！?/br>
“不需要?！?/br>
美若追她下樓。電梯里，小美抱緊手袋在胸前，垂著頭，眼淚一串串滴在手背上，接著大步踏出電梯，走向大堂。

美若緊隨她身后，直到小美停住腳步?！拔?guī)湍憬谐鲎猓俊?/br>
小美搖頭。“爹哋電話說馬上到，在這里等我?！?/br>
再沒有更無措，更進(jìn)退維谷的時刻。美若想逃離此地，又擔(dān)心幼妹，一顆心為此掙扎，腦中雜緒難理。

她深深呼吸清冷的空氣。“我印象里，你一直是嬰兒時期的樣子，含著大拇指，眼睛圓碌碌，好奇地張望我。那時我也還小，十六歲。第一次抱你，心慌到極點，軟綿綿一團(tuán)，著實不敢用力?！?/br>
“那時我決心要離開，每一天都在籌劃怎么跑，跑去哪里。我不敢多抱你，不敢同你說話，逗你笑。我擔(dān)心……擔(dān)心喜歡上你，再離不開，再沒有勇氣?！?/br>
詹小美止住抽噎，凝視街上車影。

“雖然聽七姑講你孤單單，沒有玩伴；講你膽小，想要一只寵物狗，想了兩年沒有人在意，也不敢主動提起；講你第一次讀書上學(xué)，是怎樣的不樂意……我會為你難過，猜想你會不會像我幼時一樣夜里藏在被中，偷偷地哭，可那只是因為血緣的牽絆。我和自己說，已經(jīng)離開了香港，應(yīng)該和過去所有人道別，話是如此，我在異鄉(xiāng)，無比掛念七姑，卻忽略了你，對你很不公平?！页姓J(rèn)，我冷血，對你沒有太多感情。”

詹小美扭頭，目光掃過她的皮草和指上的戒指，恨恨道：“你現(xiàn)在過得很好，是不需要理會其他人。”

美若抿緊嘴。

只見小美招手，“爹哋！”一部黑色捷豹繞過噴泉，在她們身前停下。

美若退后兩步，想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她背脊緊繃，眼睛直瞪著車門，反射性地，做好防御的姿勢。

靳正雷開啟車門，踏一只腳下地，目光深沉幽暗，緊鎖著她微揚起的小臉。

她被照顧得很好，淺棕短身皮草，里面簡單一件黑色低領(lǐng)衫，黑褲。燈光下，無論膚色，還是神韻，如有上等絲料的質(zhì)感。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戒指上，頓時下顎繃緊。

詹小美沖上去喊，“爹哋?！崩_車門的手卻停了下來，回望安靜無聲的美若，再望望氣息冷冽的父親。

靳正雷隔空道：“恭喜。”

美若微微仰高下巴，回道：“多謝?！?/br>
小美的目光繼續(xù)在兩人之間梭巡。

靳正雷想笑，試了試，無奈放棄?！霸僖姟！?/br>
美若注視車尾燈消失，肩膀和后脊忽然松懈，整個人軟塌塌的，幾乎想就勢蹲坐于地。

車?yán)镬o寂。靳正雷呼吸粗重，一聲聲，克制而壓抑。詹小美在副座上，瞪視前方街面許久，終究好奇與疑慮戰(zhàn)勝了對父親的畏懼。輕聲開口問：“爹哋，家姐不愿意見到的人是你？……她害怕，我感覺得出?！?/br>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了一下，算錯時間，小美是八歲。

下次：星期五晚

☆、第五十五章

“她穿皮草,香港地哪用穿皮草？不過是為了顯示她多富貴。還有，她戴一只鉆戒，有我的橡皮擦那么大?！闭残∶罋夤墓牡卣f完，垂下眼，想想又道，“她靚過港姐明星,靚過阿媽?！?/br>
七姑念一聲佛，“小小姐受過那許多委屈,終于苦盡甘來熬出頭?！?/br>
“她有什么委屈,她不知多幸福。”小美咕噥。

七姑急急問：“她對你說了什么？快講給七姑聽。”

“我問她為什么不回家,不掛念我,她說有苦衷?！闭残∶谰趩?“我說要走，她也不拉住我，反而問要不要叫出租?！?/br>
她恨恨跺腳，“我好失望，也很討厭她?！?/br>
“小美小姐，不好怪家姐的，她的確是有苦衷?！?/br>
“那你們說啊，不講給我聽，我如何明白？”

七姑訥訥收口，只是嘆氣。

“七姑，你愛她多些，還是愛我多些？”

“都是我?guī)Т蟮?，都愛?！逼吖脭堊⌒∶溃八饶愠缘目喽嗪芏?，小美小姐，不好呷醋呢?！?/br>
詹小美回抱七姑?！捌吖茫阍僦v講，家姐以前是怎樣疼惜我的。再講一遍?！?/br>
“她第一次抱你，手震震，怕跌壞你。有次她哄你笑，比劃說‘一只手指，兩只手指’，你那時未滿一歲，哪里會算術(shù)，越哄越哭，你家姐呆頭呆腦，不知怎樣是好。”七姑和小美一起笑，“她那時也很小呢?！?/br>
“我阿媽呢，那時她在做什么？”

“大小姐啊？大小姐很忙的?！?/br>
“她沒有抱過我？她不愛我是不是？”

“她很愛你的，只是要賺錢養(yǎng)家，沒有時間。”

“可是養(yǎng)家有爹哋啊?！?/br>
“養(yǎng)一個家，幾張嘴，哪有那么容易？”七姑嘆氣，“她若是不忙，一定會很愛你，也愿意抱你的。我們小美這樣可愛?！?/br>
“七姑，是不是因為家姐不是爹哋親生，所以爹哋對家姐不好，家姐才跑去英國？像我同學(xué)那樣，她后媽很壞的，時常要她帶弟弟，帶不好會餓肚子不給飯吃。”

重復(fù)了千百遍的對話，忽然多出條問題。七姑頭疼不已，“靳老板很好，大家都很好。該睡覺啦?！?/br>
詹小美打了會盹，聽見門外車聲，她悄悄起床，和前一晚一般，繼續(xù)聽壁角。

只是很久沒有聲響，除了都彭火機(jī)偶爾啪啪一兩聲，爹哋和平安叔不知對坐著，抽了幾支香煙。

隨后有電話鈴響，聽見爹哋喚“笑棠”，她不滿地噘嘴。

一直是舅父在說話，爹哋靜聽許久，最后結(jié)束時只說了一句“就這樣?！?/br>
起居室里又恢復(fù)寂靜。詹小美猶豫要不要溜回去睡覺，平安叔開口：“大圈哥，這是將阿嫂越逼越遠(yuǎn)?！?/br>
阿嫂？小美湊近些。

“那該怎樣？今日在酒店門前，你沒見她表情。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她穿婚紗嫁給那個藥煲病鬼？”

“當(dāng)初放手時，預(yù)料得到會有今天?！?/br>
靳正雷恨極無法發(fā)泄，來回踱步，冷聲道：“不要給我看見，看見我無法忍受。”

“他們已經(jīng)同居三年有多?！?/br>
“那是我的女人！”

靳正雷暴喝一聲，樓梯角的小美身形一震，可這震驚遠(yuǎn)遠(yuǎn)不及心中狂潮，她死命捂住嘴，只聽她爹哋停頓片刻，繼續(xù)怒罵：“我的女人要嫁人，要我說恭喜？”

話畢是茶幾傾倒，玻璃碎裂的聲音，小美捂住嘴巴的手移向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