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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阿若那么弱的身子去偷渡,一天她也挨不住?!?/br>老淚從七姑眼角滑下?!靶⌒〗闶强蓱z人,生下來只有半只手臂那么長,口唇青白。我塞給她奶樽,她張嘴含住奶嘴,用力吸,小小的臉使足了力氣,漲得通紅。那么小的人,已經(jīng)知道求生艱難。”靳正雷眼中噴火,恨恨咬牙,想扼她頸項(xiàng),半途收回手來?!捌吖茫嬖V我她去了哪里,我尋她回來,會好好待她?!?/br>“靳老板,你不要騙我了?!逼吖棉D(zhuǎn)過臉,迎視他,“小小姐以往再不開心,還會對七姑笑,同七姑撒嬌。自從你強(qiáng)逼她,她哪曾有笑過?”他雙唇仿似額上青筋般微微作抖,隨即緊緊抿住,下顎緊繃,極力克制。“你不用這樣瞪我。”七姑嘆氣,“我?guī)Т笏饶愀簧岬?。那是我的心肝寶貝?!闭f罷她闔眼流淚,再不肯說話。“大圈哥,”何平安進(jìn)門,悄聲提醒,“今日三十一號,我記得阿嫂就是跟蛋家訂好今日離港?!?/br>“蛋家老大還能出海?”靳正雷獰笑,“行,看誰夠姜!”何平安召集手下,“葵涌碼頭?!?/br>青衣碼頭,露薇下車,姚令康遞給美若旅行袋。“阿若,你萬事小心。”露薇不舍。美若點(diǎn)頭,“多謝你們。”“還有,”露薇躊躇片刻,方道,“我……我沒有和二哥講你的事,所以他不知道?!?/br>人有自保天性。再是好友,可以同情關(guān)愛,但想必不愿她這樣的人和親人有過多牽絆。美若理解,“我懂,我不會找他?!?/br>“阿若,不要怪我,二哥很不容易康復(fù)。”“露薇,你為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泵廊舯?,“多謝你?!?/br>“那你千萬小心?!甭掇笨酥撇蛔?,抽噎成聲。“哭什么哭?等下被人看見?!币α羁禂堊《÷掇奔珙^,“阿若,你去吧。陳藝輝,全仰仗你了。”“放心,收得姚公子的好處,我自然會用心辦事?!背D昱艽橗嫳粫癯勺厣年愃囕x終于開口?!吧先チ?。”陳藝輝遞給美若一列工具,對講機(jī),反光紙工作衣,工號牌證件,美若裝備整齊,隨他一起入港。甲板上正吊卸貨物,調(diào)整纜繩,夜半時(shí)分,居然一片忙碌景象。舷梯梯口有船員當(dāng)值檢查,有陳藝輝周旋,兩三下便放人。美若屏聲靜氣,隨著陳藝輝踏上甲板,繞過一道道鋼梯,盤旋往下。大小迷宮般的環(huán)境,美若已經(jīng)記不清來時(shí)的路,直到陳藝輝推開一道鐵門,帶她進(jìn)去。那是一個(gè)很大的房間,有半個(gè)室內(nèi)籃球場那么大,一個(gè)巨大的鋼軸聳立在正中,鋼軸里,密密仄仄卷繞著一排排手臂粗的鋼纜,旁邊是盤旋而上的鋼梯。陳藝輝帶她走近鋼軸后方,一排半人高的鋼架,上面滿是機(jī)械儀器。他貓腰鉆進(jìn)去,指給美若看:“我準(zhǔn)備了四桶水,你省著喝,吃的在旁邊。平常這道門鎖著的,只有船長和我有鑰匙。不用害怕,齒輪倉極少有人下來作業(yè),你呆在這里,睡個(gè)二十來天,我會下來接你?!?/br>之前已經(jīng)預(yù)想過這可怕的一程路,真正面對,仍舊膽寒。美若的聲音不似自己,她低語:“多謝陳大哥?!?/br>“不謝。你自己小心,不要太大動(dòng)靜。還有,這個(gè)齒輪軸千萬別碰,否則啟動(dòng)時(shí)把你卷進(jìn)去,搓成人rou條?!?/br>美若慘白著臉,噤聲點(diǎn)頭不止。陳藝輝道,“那我走了?!被剡^身來,掂起美若頸下的吊墜,隨即丟開,“還以為是金的?!?/br>“銅的,黃銅。”美若急急解釋,“我阿爸死前留給我的紀(jì)念?!?/br>“你萬事小心?!标愃囕x頭也不回,鉆出去,不一會響起鎖門的聲音。四周隨即漆黑不見五指。美若也不知坐了多久,直至神智恢復(fù),意識到腿腳發(fā)麻。她蹲起身,摸索四周。四桶水,一堆鐵皮罐頭。陳藝輝考慮周到,也不知是第幾次做這樣的事。她打開露薇給她的旅行袋。兩套衣物,一大疊手紙,還有一沓塑料袋,然后剩下的全是面包咸菜。美若想了想,才領(lǐng)悟到塑料袋的妙用,她不由失笑,連忙掩住嘴。笑容未收,珠淚潸潸。終于逃脫了魔掌,可依然要面對不可知的未來?;蛘?,她會被發(fā)現(xiàn),遣送回港;或者四九叔已經(jīng)與契爺反目,不理會她這個(gè)故人之女;也或者契爺在外輾轉(zhuǎn)幾年,早被人暗殺,被逮捕,或者風(fēng)花雪月醉生夢死,忘記了曾經(jīng)對她許有一諾。隨即,她又想到靳正雷,那天,他注視那支注射器時(shí)眼里狂熱的光,他的兇器狠狠戳弄她的身體,告訴她“你舍得走,我不舍得放手”,美若想象他此刻在另一邊葵涌碼頭,氣得跳腳,頸上青筋畢露,狂吐老血的樣子,她將臉埋在腿間,幸災(zāi)樂禍地笑。賤渣,你也有今天!賤渣正在眺望夜幕下無際的黑色海水。何平安不敢走近,停在他身后兩步?!按笕Ω??!?/br>“平安,這海吞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望著靳正雷硬朗線條的側(cè)臉,再聽見這切齒而出的語聲,何平安屏息,沒有接口。“她游不過去的。至多三里,她會全身乏力,腳趾抽筋,最初會嗆幾口,隨著力氣消失,會自暴自棄,大口大口地喝水,然后緩緩沉下去。我好似聽見她在哭,‘不要,不要這樣’?!桨?,隔那么遠(yuǎn),我怎么照顧她?”“大圈哥,阿嫂未必會落海?!?/br>“她寧愿偷渡?!苯啄缶o拳頭?!澳切┤藭阉撼伤槠??!?/br>“大圈哥,或者阿嫂沒走,躲起來了?”靳正雷沉默。蛋家老大被掛在吊機(jī)鐵鉤上,上一次肚腩rou上的刀傷未愈,被鐵鉤再次劃開,血滴下來,在地上匯成一汪黑水。何平安聽見他漸弱漸微的呻吟,提醒道:“大圈哥,該撤了,差佬說話就到。”“派人去查,今晚有多少船只出港,去往哪里。我全部要知道?!?/br>“……大圈哥,那么多港口,葵涌、青衣、昂船洲、離島,等查到已經(jīng)多日以后。而且,阿嫂未必走水路,買份假證件登機(jī)一樣有可能。”靳正雷額上青筋急跳,許久才能開口,一字一頓道:“我知道,她去了美國。去找那個(gè)廢物!”美若在做夢,夢見墮海。她使足力氣往前游,只是明明看見遠(yuǎn)方大陸的影子,如何也劃不過去。她又餓又急又累,海水溫柔而殘酷,擁緊她,席卷她,把她往下拖。她啼哭,“不要”,用力掙扎,踢彈雙腳,轉(zhuǎn)眼一看,頓時(shí)嚇得心膽欲裂,那黑色的哪是海水,是他的目光。他狠狠抱住她,不給她脫逃的機(jī)會,“阿若,我不舍得放手”,他的聲音回蕩在耳際。美若驚醒,彈起身,撞上頭頂?shù)蔫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