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旋轉(zhuǎn)木偶

    天宿拿著火折子走在前頭，微弱的火光晃動，山洞的景象一點點顯露出來。

    宋瑜屏住了呼吸，只因這洞xue里的味道實在是難聞，仿佛被開膛破肚的獸類在夏日烈陽的曝曬下，散發(fā)出的陣陣尸臭味。

    洞外洞內(nèi)像是兩個世界，一嚴寒，一酷暑，從皎潔到穢惡，陰冷鉆入骨髓。

    山洞入口處不大，洞壁呈現(xiàn)朱紅色，越往里走，洞壁顏色越深。

    山洞的構(gòu)造極為獨特，內(nèi)闊外窄，洞壁由地面向上延伸到洞頂，也許說是房梁也恰當，交錯卡著數(shù)根壯實的木頭樁子。

    值得一提的是，洞壁掛著無數(shù)種面具，色彩濃烈，神態(tài)各異，隱沒在黑暗中，隨著火光的移動，重獲瞬間的光亮。

    宋瑜的靴底不知沾了什么，又軟又粘，蹭不掉反而愈加黏糊，熬心得很。

    天宿突然停下腳步，宋瑜一時沒注意，撞上了他的后背，她顧不上被撞疼的鼻子，從天宿身后探出頭張望。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森森白骨，被誰有意堆積成一座座人高的小丘。這些白骨長短大小不一，有些還粘著rou塊，地面被浸染成血色。

    我有個猜測，但不一定對。走到稍顯開闊的一處，氣味散了不少，宋瑜才開口說道。

    你說。天宿看了眼宋瑜，低聲應(yīng)道。

    宋瑜：我看過一本書，記載著各族傳聞，雖說大家也就看著玩，但書里一些說法也并非杜撰。

    說著，宋瑜走近白骨，妖族向來有布陣施法的習慣，其中尸骨陣是妖族最擅長的法陣之一。

    尸骨陣顧名思義是借由尸骨引發(fā)的法陣，并不局限于某一族類的尸骨，妖族利用此陣召喚尸骨蟲，尸骨蟲吐出的絲線用來黏合人皮與木偶，聽說這種蟲子極為丑陋......

    宋瑜看向自己的靴子，靴面上沾附著些許朽敗的軟rou，不像是人rou或者是獸類的rou，倒像是......

    宿主，你的背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系統(tǒng)驀地大喊大叫。

    怎么了？你不會想告訴我后背爬了只尸骨蟲吧，哪會這么巧？宋瑜嘴上逞強，心里卻直犯嘀咕。

    一想到身后也許趴著只尸骨蟲，宋瑜的耳朵都要燒起來了，雞皮疙瘩迅速席卷了全身，她只能挺著脊背，讓皮膚盡量遠離衣服，心想這身衣服不能要了，最好燒掉。

    天宿，你能不能幫我看看。宋瑜極為厭惡蟲子，強忍著不適，一手拉著天宿的衣袖，一手揪著衣領(lǐng)，企圖甩掉蟲子。

    天宿聽罷，走到宋瑜身后，他停頓了一瞬，失笑道：是有只蟲子，只不過......

    是不是長得特別惡心？我要吐了！我真的要吐了！宋瑜緊蹙著眉，左手捂著嘴，說罷也不等天宿回答，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稍一用力，夾著外衣自上而下剝開，隨即如碰到燙手山芋般甩了出去。

    只不過已經(jīng)死了。天宿看著她一連串的動作，失笑道。

    他沒告訴宋瑜的是，這蟲子確實長得極丑，褐色外殼，前胸布滿細密的圓點，頭頂黑色觸角，嘴尖細分泌粘液，前足好似鉤針纏著銀絲，長而纖細的后足牢牢攀在宋瑜的衣服上。

    那就好，死蟲子總比活蟲子好，我只要一想到蟲子爬行的樣子，我就渾身發(fā)麻。

    宋瑜蹙眉：還好我沒看到那蟲子的模樣，否則我三天吃不下飯。

    不巧，今日這頓，你是吃不上了。天宿道，示意宋瑜轉(zhuǎn)身，方才他沒描述蟲子的長相，想來宋瑜也是有機會親眼看到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成群的尸骨蟲從巖壁縫隙中，地面凹陷中，洞xue口處鉆出來，幾乎以千軍萬馬之勢向兩人傾涌而來，宋瑜從未像今日這樣痛恨自己極佳的眼力，真是蝗蟲過境也比不上啊。

    我好像要升天了。宋瑜面無表情地開口，卻又背過手握住了劍柄。

    蟲群中爬出一只三寸大小的尸骨蟲，儼然是眾蟲之首，個頭大，模樣也最為丑陋。

    宋瑜幾乎控制不住手中的劍了，此情此景如何令人發(fā)怵，宋瑜頭一回如此真切地體會到地里莊稼的苦痛。

    草本無心，我有心??！我是人??！我也會怕的好不好！

    這廂宋瑜無聲怒吼，內(nèi)心戲十足，那廂尸骨蟲逐漸逼近，一瞬便將兩人包圍。

    奇怪的是，這尸骨蟲雖多，卻都默契地繞過兩人，徑直往洞xue中央去。

    頃刻間，除了兩人身邊，整個洞xue全被尸骨蟲占領(lǐng)了。

    宋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尸骨蟲，于是干脆不看，只盯著天宿的臉，有個問題，看這樣子尸骨蟲是會特意避開活人爬行，剛剛那只是怎么一回事？

    天宿：也許是過度勞作，精力耗盡后死了，不巧就掉你衣服上了。想起宋瑜慌張的模樣，天宿嘴角微揚。

    我應(yīng)該謝謝它是不是，謝謝它幸好不是個活的，謝謝它好巧不巧往我身上掉......

    宋瑜看出來他笑話自己，于是手一甩，大方道：哼，你要笑就笑吧，我也不嫌丟人，誰還沒個害怕的東西。

    話音剛落，天宿就笑出了聲，不夸張地說，他笑得極為夸張，夸張到宋瑜手癢，想捏住他的臉，讓他別笑了。

    也是這時，宋瑜才發(fā)現(xiàn)他臉頰有個酒窩，大笑時才現(xiàn)出來，連著他的眉眼都柔和許多。

    從前未見他如此大笑過，今日倒是第一次見。

    好一會兒，天宿收了笑，忽而慢慢蹙起眉：是不是長得特別惡心？我要吐了！我真的要吐了！

    學完宋瑜，他還要來一句：宋瑜，你真有意思。眨了眨眼睛，無辜得很，仿佛剛剛學她那人不是他。

    有點初次見面欠收拾那小黑球的感覺了，偏偏他動作語速模仿得極像，連表情都是完美復(fù)刻。

    宋瑜無語欲望天，但想起尸骨蟲，硬生生收回了視線，看天宿這張臉不好嗎？我非要去看蟲子。

    閑聊之際，尸骨蟲吭哧吭哧鉆進尸骨堆，細長的后腿緊鎖著白骨，嘴部分泌出黏液，尸骨蟲的黏液具有腐蝕性，透明的液體滴落在人骨上，拉出一條常常的銀絲線，殘留在人骨上的rou塊順勢剝落，尸骨蟲用翹起的前足小鉤勾出小小的rou塊，隨即塞進嘴里開始進食行動。

    尸骨蟲進食速度極快，不消片刻，那堆腐rou便被分食掉了。

    宋瑜：光顧著看蟲子，我差點忘了我進山洞是來干嘛的了......山洞里這些人骨莫非是鄰近村子里的村民？可這方圓百里也就玉香那個村子。

    系統(tǒng)：是的，系統(tǒng)并未檢測到第二個村落。

    這一堆白骨，生前是何人？是潛心修煉的大能，還是武藝高強的修士，是勘破玄機的高人，還是初出茅廬的俠士。都不是，也許他們只是最普通的一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守著一畝三分地，一年又一年，四季又四季。

    宋瑜深呼了一口氣，洞口的石門突然關(guān)上了，接著耳邊蕩過一陣風，風里藏著鈴鐺清脆的聲響。

    宋瑜：進了山洞就一直感覺有什么東西在盯著我......不是墻上掛著的面具，而是......她仰起頭看向洞頂。

    自木樁上滾落數(shù)個人形木偶，細看之下，人偶脖頸處皆有交織成網(wǎng)的銀線，這網(wǎng)將人偶牢牢固定在樁子上，每個木偶身高不一，竟連膚色也不盡相同。

    但人偶無一不是戴著面具，面部只留眼睛和嘴巴的空隙，面具的嘴角向上咧開一個極為夸張弧度，眼角如刀割，凌厲而又可怖。

    因為被懸掛在木樁上，他們的腦袋自然地垂下，像是在默哀，又像是在禱告。

    宋瑜很難描述此刻的場景，說是驚悚也不為過，多看一眼都是對美好生活的打擊，想出這個陣法的人一定是個變態(tài)，誰沒事兒在山洞里掛人偶，睡醒的時候眼睛一睜人偶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就盯著他看，這種情況下還能睡著，多少得是個狠角色。

    系統(tǒng)：宿主別嚇人啦，我有點怕了現(xiàn)在，睡不著覺了嗚嗚嗚嗚哇！

    宋瑜：你不是人，你只是個系統(tǒng)，謝謝。

    天宿：坐著歇歇吧，看這架勢明天才能結(jié)束。

    吃飽喝足后，尸骨蟲顯然干勁十足，吐絲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木偶的全身都被尸骨絲纏繞住，儼然一個個人形蠶繭。

    兩人找了一處稍微干凈的地方坐下，屁股底下就墊著宋瑜那件嫌棄至極的外衣。

    鈴鐺聲依舊，宋瑜漸漸放松下來，人一放松就愛胡思亂想，比如現(xiàn)在宋瑜就在想時空重疊這事兒。

    上次撞見聞千野，白行簡那態(tài)度，明明還沒發(fā)生什么，二人的火藥味就這么重了，以后還得了啊，更別說這位......這么想著，宋瑜看了天宿一眼。

    天宿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曲著，手臂搭在腿上，手指頗有節(jié)奏地輕點，看上去很是悠閑。

    唉，都不是省油的燈啊。宋瑜搖頭。

    心里這么念叨著，也不知是有感應(yīng)還是什么，放在錦囊里的司南竟轉(zhuǎn)動起來。

    宋瑜也詫異，自她走后，白行簡一次也沒找過她，三年的時間，他現(xiàn)在應(yīng)是同天宿一般大。

    不疑有他，宋瑜打開面板，只見上面黑漆漆的，心中暗叫糟糕。

    宋瑜：白行簡，能聽到嗎？我是宋瑜。語氣焦急。

    天宿就在她身旁，聲音低了下去：宋瑜，有呼吸聲。

    面板仍是漆黑一片，半晌，黑暗中傳來微弱的呼吸聲，極慢，極輕，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