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吵架
出乎他意料的,那天的她遇見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用力地掰下來。她在醫(yī)院走廊里叫的有多兇,她現(xiàn)在的眼睛就有多紅。 陳嗣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晚風吹著他的黑發(fā),熟悉的淺棕色眼睛,眼淚就從她眼眶里掉下來,語氣惡狠狠地,你別碰我!他們讓我去外地打工供你念書,你才是他們的孩子,離我遠點。 你說什么?陳嗣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他完全不相信,更不允許她就這么走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說著就要帶她往醫(yī)院里面走,手勁奇大,你跟我上去,你肯定是聽錯了。我們?nèi)枂枴_@不可能。 陳嗣像抓一只小雞一樣和她撕撕扯扯到了病房外,校服都被她扯掉半邊,露出里面的襯衫短袖,引起不少人的圍觀。方才已經(jīng)有好些人都聽見陳熹跟她媽吵架,現(xiàn)在她又出現(xiàn),那有意無意的視線都往她身上瞟。 可這都無所謂了。 他們的母親像是那個男人的傳話筒,誰都知道這樣的主意肯定是他想出來的。陳嗣和陳熹的反應(yīng)差不多,先是不相信,再接著就在病房里大吵大嚷起來,驚動了醫(yī)院的護士,給他們罵了一頓。 陳嗣還在變聲期,壓著哭腔的嗓子特別難聽,眼眶,連帶著臉都被氣紅了,被人拉出去的時候梗著脖子,不忘放狠話,大不了我不念了,我退學去掙錢,你們別動薇薇。 而他口中的薇薇的眼淚早就涼了,干了,站在那里看著陳嗣發(fā)瘋。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倔起來還是會咬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盯著人看。氣鼓鼓完全是形容他的情緒,早年他還有嬰兒肥,皮膚白得像煮開的鮮牛奶,現(xiàn)在是一個面部輪廓深邃的男人。 這會兒他說話了,我們聊聊。 今天晚上的他吃錯藥了,對嗎? 陳熹真不清楚他們之間,這對情感淡薄的雙胞胎之間,有什么好聊的。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和陳嗣談心,她寧愿死也不想跟他談心。 她手一撒,轉(zhuǎn)身就走,躺會床上睡覺,埋枕頭里,甚至躲進柜子。只要陳嗣不再繼續(xù)發(fā)瘋,要跟她談?wù)劇?/br> 那扇嵌著玻璃的門就被陳嗣的大力壓在了門后掛著的衣物上,往回彈了一下。 陳熹。 他跟在她身后喊,她的新名字倒是叫的很順口。 她往里走,他喊不到她,一急之下張口就喊,薇薇。 陳熹踢掉拖鞋,躺到床上,用被子給自己卷起來。最好把腦袋、眼睛還有耳朵都卷起來,最好什么都聽不見。這種感覺很怪,她從來沒有覺得陳嗣對自己的威脅會這么大,甚至手心都發(fā)涼,她只想躲起來。 可陳嗣很沒有眼力見地跟著過來了,甚至還坐在了她的床上,那床墊一下陷,把腦袋都蒙在被里的陳熹心里的火就竄起來,還沒等他出手把她從被里扒出來,她就氣沖沖地坐了起來,陳嗣,你敢坐我床上! 她嫌棄陳嗣還穿著臟衣服就坐過來,抬手就要推他肩膀,陳嗣則擰著眉抓住了她的手,他以為自己的態(tài)度很真誠,實際上下手沒個輕重,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其實也沒有吵架,只不過是他單方面被陳熹罵,單方面被冷暴力。長期以來,他自己一個人打工、吃飯、睡覺,沒日沒夜的賺錢,打游戲沒有快樂,更多的是麻痹自己。 直到最近,跟陳熹喝了兩次酒,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好像開了一道口子。更多的回憶起過去的事,起碼小的時候,他和陳熹真的是在一起的,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他的手勁大得陳熹齜牙咧嘴,狠狠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臉氣得通紅,沒人跟你吵架。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你想要什么?陳嗣,你想跟我聊什么? 她說的對,他說不出話來。 陳熹臥室里的燈是新?lián)Q的,特別白亮,此刻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臉上,一張年輕的、又成熟的,抿緊的嘴唇,顯得潮濕的眼睛。 這時的陳嗣終于有點同齡人的樣子,而不是死氣沉沉,無欲無求地活著。 那望向她的眼神是期待她給一個答案嗎?一個連問題都沒有的答案。 我不想跟你說了,你走吧。 陳熹翻身下床,去柜子里找干凈的四件套,余光看到陳嗣離開時那喪氣的影子。三下五除二換掉,她將那一堆粉色碎花布料扔到了洗衣機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