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蔥蘢欲催 流連忘返

    棋盤被打翻在地上，束著全發(fā)的男人站了起來，英挺的身姿充斥著王者的霸氣與威嚴(yán)。

    「連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都找不到，你們還能恬不知恥的回來通報?！?/br>
    洪亮清朗的聲音，此刻因為暴怒而顫抖。

    在門內(nèi)跪著匯報消息的武士一下子伏在地上，卻不敢應(yīng)聲。

    「確定人還在吉原？」

    在盛怒和激動稍稍退卻之后，男人皺著八字眉頭開了口。

    「是的，大人?！?/br>
    年輕的武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答，額頭上因為緊張而產(chǎn)生的汗水順著鬢發(fā)不停下落。

    原本與男人在對弈的年輕護衛(wèi)，這個時候也徐徐起身，耿直又俊朗的面容，此刻帶著微微笑意。

    「既然還在吉原里，派人去搜查就好了。雖然在吉原那種地方公開搜查有些麻煩，但是應(yīng)該沒有太大問題。大人切勿動怒?！?/br>
    被喚作為大人的男人正是彌生的父親，那位權(quán)勢力遍布關(guān)中的大名，長期駐守在京都的太政右大臣，平優(yōu)介。

    「實在是太不像話了?！?/br>
    頹然吐了一口氣，平優(yōu)介回頭望著年輕有禮的男人略有歉意：「作為慣壞女兒的父親，我對身為未來女婿的你真的很抱歉。」

    京都之內(nèi)頗有盛名的年輕才俊北條，是浪華守護大名之子，由于并非嫡長子所以不能繼承家族的家督，幼時就被作為右大臣的護衛(wèi)送至京都。

    同時也是被平所看好的，能夠迎娶自己女兒，入贅平家的合格繼承人。

    「如果被彌生聽到您這么說，一定又會想辦法來拔您的胡子了?！?/br>
    北條的眼睛折射出如同月亮一般明澄的光輝，笑容也是相當(dāng)靦腆。

    而平看重的卻是他靦腆笑容下隱藏至深的野心和深沉的城府。

    「希望她在外面不要闖禍就好了?！蛊接贸领o的聲音呢喃道。

    明知道一味信任北條，或許也是激怒女兒出走的根本原因。但是，平必須為女兒的未來尋找到可以依附的人。

    「我聽下人們說，夫人過世的時候，囑托彌生小姐去吉原尋找一個叫紗霧的女人?！贡睏l有意無意的提醒道，「或許，我們可以從這里找到一些線索?！?/br>
    平的臉色劇變，大聲斥責(zé)北條：「有些事不是你該知道的，就裝作聾子和啞巴就好。只要讓彌生對你死心塌地，就能成為平家的家督。在你們成婚之前，不要再三番兩次來試探我的底線。有些事我知道卻不說，并不代表我不知道?！?/br>
    北條臉色蒼白，惶恐的跪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地板。

    他不知道平最后一句指的是什么，所有條件反射下要申辯的話語，都被緊緊封鎖在喉嚨里。

    耳畔平離開時如風(fēng)一般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直到徹底消失，北條才重重吐了一口氣，疲憊的躺倒在地板上。

    庭院之外，風(fēng)雨將至。

    似乎是到了綿長的雨季，數(shù)日以來雨都不曾真正停歇過。露出片刻的陽光，很快就會被看起來快要砸下來的厚重烏云所遮蔽。

    夜晚，平時處變不驚的高傲花魁冒著漸小的雨勢從揚屋匆匆趕回楓下樓，途中引起了許多人側(cè)目。

    「喂，聽說了嗎？楓下樓的花魁蓮實，現(xiàn)在在用私房錢養(yǎng)小白臉哦?！?/br>
    「聽說了聽說了，據(jù)說是三天前那個晚上闖了揚屋的漂亮小姓?！?/br>
    「這事可有點怪啊，她向來不是對客人挑剔的很嗎？要選也是選有實力有身份的人，怎么會放著英俊又高貴的左衛(wèi)門大人不顧，去養(yǎng)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姓？」

    「誰知道呢？說不定和小孩子做那檔子事，這女人會有特別的快感呢?！?/br>
    吉原里的人們根據(jù)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傳言紛紛議論的時候，彌生依然在蓮實溫暖靜謐的房間里沉睡。

    在快要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蓮實突然放輕了腳步，稍作調(diào)整之后，才拉開了門。

    屏住呼吸、躡手躡足的挨近依舊在沉睡中少女的身旁，坐了下來細(xì)細(xì)的觀察著。

    三天前的晚上，還是充滿張揚和不可思議活力的少女，原本俊美異常的臉頰，此刻消瘦了許多，狹長的眼睛上的睫毛投下了一抹陰影在蒼白而富有彈性的皮膚上。

    在不知不覺間伸出了手指，但在快要觸碰到少女的面龐是，立刻收回放了下來。

    蓮實唇角浮現(xiàn)出了苦笑。

    三天前的晚上將這個孩子從大雨之中架回楓下樓，在脫光了彼此，共同泡在浴桶里清洗身上的雨水和泥污時，就被昏迷中女孩子潔凈充滿溫暖的軀體擁抱著。

    直到現(xiàn)在，蓮實都能清清楚楚地憶起少女身上散發(fā)出的清甜氣息。

    以及，不同于男人們迫不及待占有自己時的粗魯野蠻和被灼傷般痛苦的炙熱。

    那是少女才有的鮮活嬌嫩的觸感和溫暖。只是簡單的身體接觸，卻仿佛被集中了天上所有繁星的光芒所安撫。

    這光芒可能仍然不如月亮般皎潔明麗，但也沒有月亮的冰涼。

    假如，此刻松田或者高坂能看到蓮實的神色，就不難發(fā)現(xiàn)蓮實正陷入某種無法自拔而迷戀中，還可以提前制止那種絕望情緒的滋生。

    畢竟對在吉原里生存的人們來說，愛，是比艷陽下的幻影還要虛無飄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