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病臥雅舍 溫玉軟香

    「這里是哪兒？你怎么會在這里？」

    從震驚中回過神，躺在鋪墊著柔軟棉織物的席地間，彌生從干澀快要沙啞的喉嚨里擠出了疑問。

    剛想起身，卻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

    「你是傻瓜嗎？」

    擁有純凈甜美素顏的女人，不滿地皺眉蹙額，摟住女孩子光潔的脊背扶她起來。

    「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讓你趕快離開嗎？結(jié)果昏倒在大雨里，整整兩晚都在發(fā)高燒說著胡話?！?/br>
    背靠在對方溫暖香甜的懷抱里，彌生有些心虛的小聲辯解：「我是來找人的?！?/br>
    「來喝藥吧。」

    蓮實不理會彌生的辯解，把早已備好的藥湯倒進茶碗里，喂到她嘴邊。

    輕輕抿了一口，臉上原本俊美秀氣的五官都擠成了一團。

    「好苦！可不可以不喝」

    彌生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也不知這位花魁究竟是怎樣的鐵石心腸，竟沒有一絲動容，硬是強迫對方把茶碗中的湯藥喝得干凈才罷休。

    喂少女喝完湯藥，蓮實為她蓋好被子，安頓她重新躺好。將浸過涼水后擰干的濕布放在彌生額頭上。

    自從升為花魁，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照顧其他人的飲食起居，但溫柔又認真的姣好面容，還是讓少女內(nèi)心溫熱得膨脹起來。

    「我叫彌生，我父親可是世間最偉大的人物?！?/br>
    彌生露出仿若帶著光芒般的笑容，像是要討好對方一樣炫耀著自己的身世。

    「雖然我現(xiàn)在有在跟老頭子生氣，但是他一定會來接我，然后我會帶你離開這里。」

    不可置否的輕笑搖頭，蓮實顯然對于類似的承諾已經(jīng)聽了太多，早已經(jīng)沒有了觸動，故意輕賤起女孩子的真摯和純真。

    「如果你父親是世間最偉大的人物，怎么還會讓自己的女兒跑到吉原這種骯臟的地方，還生了重病?！?/br>
    彌生面紅耳赤想要爭辯，卻又無從開口。想起往昔萬分疼愛自己的父親近日對自己的冷漠疏遠，只能雙目通紅得瞪著蓮實。

    「好吧，還真是個小孩子。被奚落兩句就要哭了呢?！?/br>
    柔軟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女孩子的鼻尖，蓮實將湯藥茶碗端了出去。

    望著女人窈窕而去的身影，彌生昏昏沉沉就要睡著的時候，猛然又重新睜開了眼睛。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包裹在柔軟被褥間的身體，此刻不著片縷。

    整潔又靜謐的屋子里，擁有冰冷美貌的松田樓主，坐在干凈的席地間，雙目低垂，把玩著手里的一枚判金。

    在一旁陪同的高坂女將，一邊抽著細長的煙斗，一邊望著松田樓主手里的判金，臉色茫然有些失神，似是被勾起了某些久遠的記憶。

    「自從太夫漸漸被花魁取代之后，吉原內(nèi)就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東西了?！?/br>
    松田不冷不熱的說著，打斷了高坂的沉思。

    「所以呢？」困惑地抬起頭，「小蓮撿回來的那個孩子」

    「在這之前，我聽樓里的伙計說，那個孩子闖了揚屋，似乎是沖著小蓮去的。拿出判金表明身份之后，又接連去了數(shù)家置屋和游館，到處打聽有沒有人名叫紗霧的?！?/br>
    高坂愕然地睜大了眼睛，手里的煙斗也掉在了地上，「你說什么？」

    「我是說，這個孩子身上流淌著的，說不定就是那個負心男人和我們大小姐阿市的血脈呢?！顾商锕雌鹱旖?，咬著牙齒，似乎在承受某種巨大的痛苦和怒火，冰冷又忿怨的說道。

    「啊」高坂忍不住用雙手捂住了臉，跪坐在地上壓抑著聲音哭了起來。

    松田低頭看著哽咽的矮小女子，仿佛被她的顫抖的肩膀所感染，深深吐了一口氣想要掩飾心底的哀傷。

    過了一會兒，松田站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對還在地上哭泣的高坂說：「我出去透透氣?！?/br>
    「其實，有一件事我怕你知道后會接受不了，所以一直瞞著你，」就在松田拉開門要走出去的一剎那，高坂悲傷的大喊著。

    「阿市小姐，可能已經(jīng)過世了?！?/br>
    松田的身體不可自制地晃蕩了一下，頭也不回的大步從房間里走了出去：「我知道?！?/br>
    一年前，從往來客人口中得知右大臣的夫人病逝消息的楓下樓樓主，接連數(shù)夜只有哭到筋疲力竭才能入睡。

    阿市，如果來生我們能擺脫掉這恥辱的身份，不再被凄慘的命運所捉弄，那么就不要再離開彼此。

    如果把人心的愛戀煎熬到底，就會得知，在憎恨和嫉妒的焚燒下，最終只會剩下數(shù)之不盡的悲傷。

    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