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7
囚徒7
江鸞出現(xiàn)的時機就相當不對。 表面上這件事似乎結束了,江猷沉有合法的理作為土壤來掩蓋滿地的子彈殼和流血,大洋彼岸還是知曉兩方勢力爭奪的事態(tài),官方最終以無言和安撫向這次合作傳遞出了延期的訊號。 也許江猷沉的反擊快、準、狠,他們因忌憚江猷沉的狠辣。但文明的馬塞諸塞州這塊土地之下,和過去拿沒有水泥和汽車、高樓覆蓋之前的曠野一樣的:沒誰知道自己是獵人還是獵物。 江猷沉先去邀請了向源共進早餐會,他還是要暗中把Eric和王若歌送到其他安生的住處的。 他的集團分公司里還有幾個江家旁系的后輩,過去幾年一直在幾個無關緊要的職位掛職工作,他也選擇把他們分到更遠的地方。 早幾年還能笑臉相迎,如今眼見他特立獨行地立了個學生當自己的繼承人,失去家族來開枝散葉,一個二個是越發(fā)忍耐不住了,都候機來揪江猷沉的錯,就等著掀這副棋盤。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江鸞出現(xiàn)了。 她是個炸彈、麻煩,她完全可以獨活的,他們顯然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屬于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充滿花鳥詩歌和她的畫的世界。 可如今她來了,他只能把她帶在身邊照顧,也沒公開承認這是自己的情人,那些更荒謬如何說?說他的完美情人姓江。 也許他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他應該把她送回國。 陰郁的云層推動,暗淡的光透過實驗研究所的巨幅窗進來。 叮鈴玲,叮鈴鈴,桌面上的金屬擺件相互撞擊。 男人單翹著腿,垂眸翻閱著手上的畫冊。 徐立華仿佛要把生命里最深處的恐懼都驅散,··· ···那真的是江小姐嗎? 實驗室造出了15具江鸞的克隆體,14具完成反社會人格試劑的實驗目標后被一一收容和銷毀,江猷沉為了某個模糊曲線般的答案留下了第九型號白茵,最后朝她開了三槍,確認當場死亡。 江猷沉仰頭思索,白茵的尸體確實是被處理干凈了。 除非能有別有用心的人暗中拿來白茵的組織進行克隆,可是這樣的克隆技術精細到極致,作為壟斷的頭部,他們悉知整個行業(yè)所有重要消息的動向。 目前只有江猷沉的實驗室造得出來。 疑問本該隨疏通涌出下水道,一起卻都在這里卻堵住了。 徐立華垂頭,下意識捂嘴,又滑到下巴。他開始踱步,叉腰,西服如兩翼被拉開,聲響很小。 再次轉過身面對江猷沉時,徐立華已經(jīng)換為冷靜思考的模樣,您知道的,這個時間點··· ···并不對勁。 江猷沉知道他說的意思,可是CIA斂人的要求向來嚴格。她的出生背景、個人信用記錄、精神狀況足以在申請階段被丟進碎紙機··· ···更何況她在美國的所有心理咨詢記錄都可以被查詢到。他語氣流動浮動起輕快,實際跟蹤調查肯定能發(fā)現(xiàn)她精神狀態(tài)的問題。說出這些對她壓抑已久的負面評價使他格外快樂,這在徐立華看來相當悚然,我不知道些年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她呈現(xiàn)出來的樣子像個人,太像個人了。 監(jiān)控里那個表情,靦腆的、害羞的,好像很謹慎內斂似的。 他忽然把目光投向徐立華,千萬,不要,被她拉入她邏輯的深淵。 世界好像在下沉一般。 ··· ···好的,江先生。 徐立華的嘴角張了張,他一句話也沒說。 他忽然覺得,江猷沉離自己很遙遠,遙遠到無法去觸碰。 在他踏入玄關前,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好meimei這幾天干了什么。 屋子里的通訊系統(tǒng)全斷了,保鏢告訴她江先生回來之前您不能使用電腦后,她很識趣,只要了畫畫工具和書籍,每天都坐在落地窗前寫生。 室內只開了一盞燈,雨水阻擋在客廳玻璃上,顯示出一種人氣不足的濕冷感。 沙發(fā)之上,她的頭發(fā)轉過來看了自己一眼。 江猷沉沒直接過去,轉而去廚房拿酒,結果剛要走向客廳時,王若歌也來了。 桌上擺了很多時尚雜志、畫冊,連同電視劇、精神分析和膚淺的一樣的把無聊當有趣。三個人圍著這一切。 即使如此,他還是一眼瞥見了底下那本。 王若歌一愣,啊,是你啊。 江鸞臉上沒什么多余表情,淡淡的禮數(shù)周到地朝王若歌點點頭,他等江鸞開腔喊一句嫂子好,可她卻一句話沒說。 江猷沉覺得很意外江鸞對王若歌態(tài)度,比對之前那些保鏢還冷淡。 因為江鸞格外冷淡的態(tài)度,他比平時更為體貼地側身給王若歌倒了檸檬威士忌。王若歌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緩解住舌干與不安。她今天挽了鬢發(fā),露出白皙的天鵝頸和圓圓的耳朵,按往常她應該溫淑地笑起來,但她很快掩飾了這個笑江猷沉坐到了另一邊。 三人分坐在一方,江猷沉的手搭在扶手上,轉而用他那慣常會用的醇厚、深受人信賴的語調開口,說吧。 我祖母那邊要辦理一些拍賣品和房產(chǎn)的手續(xù),必須得我來,王若歌皺皺眉,Eric后天過去,有梓文陪著也叫人放心。我處理完這些就會去照顧他。 能和江猷沉這種人作伴,王若歌自然也不僅僅是表面看起來溫淑的大家閨秀,但她還是正常人,目睹槍擊事件后仍然心有余悸。 男人打量了王若歌一會,可以。輕松又隨意。 畢竟又不是她一個人對這個被他禁足了有幾天的、來歷不明的女人投來好奇。 他站起身,親自送王若歌出門,江鸞很識趣地窩在沙發(fā)里玩自己的指甲,他們在玄關低聲說話,女人講的更多,還輕輕笑著說什么。玩到一只手有些膩味時,砰一聲門關上了。 再次坐回了對面沙發(fā)靠扶手的位置時,江猷沉另一只安放在大腿上。 這是這么多天來他第一次仔細打量她。 面龐變得更柔和了,她的眼神里不再有那些乖戾、厭棄和隔絕感,衍生出了一份清冷矜貴的氣質,和一個正常成年人別無大礙。 但是他知道的。她回來肯定是因為需要他。他這里有她所希望的東西。 Eric呢? 我打算送他去治療,他的手沿著桌面轉動酒杯,你想見他嗎?說這話時,他好像在試探著什么 江鸞對這句話毫無反應的樣子,就問問。 她出現(xiàn)在Eric的車后,如今又這樣,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要北京那邊知道我回來了。她溫聲道,投以請求的眼神。 可以。但接下來他就補道,我答應了你的請求,你也得遵守在我這里的規(guī)則:不能殺人,任何人,這是犯法的。他懶得為她多加一句解釋,比如說,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她的表情很快有些許失望,這絲落空的感覺飛的很快,知道了。 看吧小瘋子成長為技藝純熟的瘋子,她還在以殺人為樂。 最后一件事情。他安放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從沙發(fā)坐墊里拿出槍,也許是這動作過于輕車熟路和隨意了,以至于令江鸞完全怔然。男人沒把槍抬起來,好像為了手臂更舒服一點般繼續(xù)放在沙發(fā)上,槍口直直對著她,不疾不徐張口,需要我為你收拾在歐洲的爛攤子嗎? 可是槍眼在看到她的疑惑時移開了。 在目光和距離之間,投下了陰影。男人這時候才微微露出些許滿意又淡漠的微笑。 她到來確實是為了他,而不是某個東西,抑或某個機密文件。 歡迎回來。 江猷沉沒有和她多聊。上樓去了一小會,很快,從上面?zhèn)鱽砹怂暋?/br> 主臥的空間寬闊,因為貼近閣樓的原因,泛著些許陰暗,只有浴室開著燈。 全透明的玻璃,蒼白又細膩的水流夾著泡沫沖擊在他身上,男人正背她洗頭。 江猷沉在她進來時歪頭看了一眼,水沖擊著濕漉漉的黑發(fā)額角,什么話都沒說。等到他邁出門時,江鸞還沒走,所以他整個光裸的身軀就向她走來時,連同雙腿間耷拉的巨物也一并展現(xiàn)出來了。 他卻徑直伸手夠到旁邊的毛巾,粗略地擦了身上的水珠,換條毛巾擦頭發(fā), 才走向離她更近的鏡柜前拿取剃胡刀。 浴室瓷磚是暗綠色的,有著和空氣一樣壓抑的紋路。浴室窗外的薄暮之后,冷藍的夜罩在外邊。 有個問題。她頗為禮貌和耐心地等他刮完胡子,才發(fā)言。 以前,你有把我放在我們關系里的平等位置嗎? 他抬起頭,用泛起一點毛邊的毛巾擦手,不咸不淡地,避開她的目光。 沒有。 坦白而言,沒有。 這是一種更為容易的方式,能極大程度減少對她的共情就像在咨詢室里醫(yī)生對她的方式一樣。 只有這樣,他身為一個正常人的感情本能才不會被傷害、歪曲和影響,不被她熟悉自己的思維方式,不受她cao控。 曾經(jīng)在搖擺著路燈漸漸遠去。 他確實這樣暗暗期望過:她能從世界的邊緣走到他這個絕大數(shù)人的世界;他也許期望過,能夠用愛感化她,哪怕一點點,畢竟他們像雙胞胎般生活了那么久。 他有足夠的耐心來面對由此而來的所有荒誕不經(jīng),乃至施加到自己身上的恥辱。他花了太長時間去撫摸那顆上好的、玻璃制的心,他以為自己撫摸到了。 人是有溫度的,詞語也是有溫度的,愛被瑣碎了藏進他給她念的詩里。 再心狠的人都明白誓言和愛的溫度,她沒有心,她甚至低估他的慷慨的重量。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就善于用病態(tài)又偏常的語言把愛墮為欲望的欲望,成功騙到了自己的庇佑、保護、偏愛,借以成長為一個完整的惡魔。 他知道說出這種話后,她那小鹿一樣的眼里又會出現(xiàn)措不及防的呆滯。她會失落,也會難過。 可是誰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落、真的難過呢? 他懶得為一個騙子著想。 他把黑頭發(fā)梳理整齊,很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