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上稍頭，涼風漸起，燈燭煌煌，臺下弟子們?nèi)耘f守在兩側，林音染與謝無譯的比試幾乎可以作為比試范本，嚴絲合縫一點差錯也無，非多年苦功不可得，這種切磋質量不是尋?？梢姷模且员娙硕寄坎晦D睛盯著臺上，暗自學習。一個女子一個傳聞中的旁門左道，在這場比試中叫所有人刮目相看，一改以往定勢觀念，可見并非所有女子練功都嬌氣，無門無派之輩也并非不能得武學大道，真?zhèn)€令人嘆服。

    謝無譯的劍勢鋒芒不減，越發(fā)咄咄逼人，林音染聽他聲息一改平穩(wěn)，急迫起來，見他動了殺心，知曉今日不能善終。林音染也不是逞能之輩，除非動用止步不然贏不了，這種情況坦蕩認輸就是。謝無譯見林音染劍勢稍收，是要罷手之態(tài)，翻手飛出一枚雙刺銀鏢，暗器很小，光線又暗，武場上只有少數(shù)幾人發(fā)現(xiàn)，臺下人已來不及阻止，臺上林音染雙眸微斂，側身以劍挑起暗器，將銀鏢打飛釘?shù)?，須臾間，謝無譯的劍已逼向林音染脖頸，臺下顧祈和別連衣雙手拔劍就要飛上臺，說時遲那時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只見一道極亮極快的劍鋒閃過，眾人只聽謝無譯一聲悶哼，飛倒下臺，與此同時，四周的燭火也被掃滅，不過瞬息間，局勢陡轉，再點燃燈火時，林音染慢慢走下臺，清麗無雙的身影在燈火的暈染下更顯纖細，只見她一步步走到謝無譯身前，忽然舉劍刺向謝無譯的頸側，眾人攔不及，謝無譯混不吝地拭去嘴角的血，不以為意，一向要笑不笑的臉皮此刻倒是真有些笑意，不過他也沒說什么。

    林音染到底只有十五歲，此刻少年人的心氣戾氣一齊翻涌而上，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韜光養(yǎng)晦地藏拙無端被人刺破，一朝功虧一簣，如何不氣？林音染咬著下唇，蹲下身湊近謝無譯，輕聲又狠戾道：你找死，說罷收劍起身就走。

    在經(jīng)過季詡辰的時候，林音染悄聲道：跟著他。

    顧祈跟在她身后，面色如常，直至走到住的院落，留其他人在外面守門，二人走進內(nèi)室，剛關上門，顧祈面色凝重起來，沉聲道：謝無譯留不得了

    林音染眨了眨眼，垂眸無言，捏著玉老虎，摩挲半晌，才道：遲則生變，我現(xiàn)在就去

    我和你一起顧祈拉住林音染，目光炯炯：師妹，有些事遮是遮不過的，放寬心，別怕，你還有我，還有冰曇宮

    人多眼雜林音染眼神也堅定下來：我去

    比武結束，眾人散去，謝無譯不敢多留，在護衛(wèi)的帶領下，匆匆走小路離開梧鳴山莊。后山草木茂盛，一路上謝無譯頻頻向后看去，總覺得有人跟著，夏蟲被驚動，此起彼伏的聒噪使得謝無譯越發(fā)焦躁，腳步全亂，捂肩快速往山下飛行。

    周圍到處是荒山，只要出了梧鳴山莊，就如石沉大海，謝無譯出了山才放慢腳步，粗喘著氣，剛準備坐下先運功療傷，一柄劍憑空飛來，重重地釘進謝無譯腳前的土里，是青吟！

    謝無譯急忙爬起來，躲到護衛(wèi)身后，看向周圍。

    林音染從樹梢上飛下來，一襲白裙，纖塵不染，落地帶起一陣輕飄的晚風，卻無端叫人不寒而栗。

    眾護衛(wèi)一擁而上，謝無譯趁機逃跑，林音染也不留后手，直起殺招，止步之威不是幾個護衛(wèi)可敵的，前面謝無譯甚至沒來得及運氣逃跑，林音染已追至身后。

    今日你一直步步緊逼，怎么現(xiàn)在光明正大使與你看，你卻要逃了？話音剛落，林音染提劍相向。

    謝無譯回首向她撒了一片毒粉，林音染早有防備，揮劍施加內(nèi)力將毒粉掃開，在強大的功力面前，奇技yin巧也無所遁形。

    謝無譯拔劍，輕咳一聲，嗤笑：你以為你殺了我，就沒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嗎？好似料定林音染下不了手，畢竟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年紀還如此小。

    林音染本不想多說廢話，聽他話中有話，反問道：難不成羊丟了，牢就不補了嗎？

    謝無譯再難維持冷靜，陰沉著臉：你殺了我，老怪不會放過你的

    他最好自行來找我，還省的我費力尋謝無譯不提倒罷，他這會兒子哪壺不開提哪壺，林音染有些動氣，山風吹起她的長發(fā)，身后發(fā)帶迎風舒展，掠過青吟，帶起一道鋒芒。

    你以為現(xiàn)如今誰還能保得了你？梧鳴謝無譯話音未落，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慢慢低頭，那道劍芒鋒利而迅疾，眨眼間劍勢已收，徒留胸前一小塊窟窿汩汩流血，正中心臟。

    這道劍鋒沒有驚動一絲涼風與垂落的樹葉，原來林音染已邁至上乘武學。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止步之威，止步留人，風葉無痕。

    出來吧林音染回山路上，忽然停住腳步。

    別連衣悠哉悠哉從一棵大樹后飛下來，松垮地伸了個懶腰才道：回去睡了，困死了

    林音染知道今天即便她不殺謝無譯，別連衣也會幫她解決，也知道以裴誓的功力與醫(yī)術，早在舊水怕就已有所察覺，但他什么都沒問。

    林音染跟別連衣無話可說，本以為他會有話說，既然他也無話，那么大家正好分道揚鑣。

    未曾想方才殺謝無譯一時氣急，竟叫林音染突破了止步上層，這許久的磨練終是厚積薄發(fā)，也算因禍得福。

    比武生死攸關，林音染在使止步心法之際滅了燭火，場下眾弟子應該看不出來，就是不曉得樓上的會不會注意到，別人不提，公孫瑜肯定是有所察覺的。

    林音染起先還擔憂，如今突破，便寬心許多，即便日后有人試探，也是探不出止步的痕跡來的。

    世人只知止步劍勢之威，鶴嘯云霄，勢不可擋，卻少有人知道真正厲害的是其中心法，幾個家族不是不疑心的，所以三番五次地試探，這么多年，飲月谷一直避世，除了了谷中人心性純良不愿沾惹是非之故，也是在等，等林音染長大。

    林音染擦拭完青吟，忽然有些想念舊水的糯米糕，晚風徐徐，抬頭看，月色皎皎，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