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燈火點綴密集，鋪滿了整個山莊，醉酒之人晃神以為白晝下竟有滿天星辰壓頂。

    顧祈給元夕斟完酒，又拿走桑榆晚的酒杯，才有空吃口菜，按下葫蘆浮起瓢，易云趁他不注意，偷偷喝口酒，辣得直咧嘴，顧祈嘆氣這幫孩子實在太難管了，還是音染聽話，豈料余光里瞥見林音染一直盯著自己的盤子，托腮走神，半天不吃東西。

    怎么了？不合胃口？顧祈輕拍林音染的手腕。

    林音染回神，朝顧祈笑笑：師兄，我有些累了，想先行回去休息

    師兄送你

    一路上林音染和顧祈跟著侍衛(wèi)往住處走，其實就算沒有侍衛(wèi)，林音染自己也能走回去，梧鳴山莊的機關(guān)陣法較飲月谷而言，小巫見大巫罷了，要不是父母早逝，自己又無甚建樹，飲月谷走向沒落，梧鳴山莊這點手段在奇門遁甲術(shù)上還配不得揚名。

    次日，比武正式開始。

    第一輪每個世家抽簽兩兩對決，敗者直接淘汰，第二輪再次兩兩對決，敗者不淘汰，進入敗者組，勝者直接進入第四輪，第三輪由敗者組兩兩對決，選一半進入勝者組，到第四輪只剩下四門世家，采取車輪戰(zhàn)，決出最后勝者。全程比武，旨在切磋，不可傷人性命。

    第一輪無甚趣味，第二輪林音染抽到了聽問，這是林音染第一次對上其他世家弟子。入場雙方躬身行禮，沒有多言，直接開打，聽問劍名曰希聲，劍身看似無甚出彩，實則鋒芒不下青吟，兩劍相交，狹路相逢。

    林音染側(cè)翻一招烘云托月，架起希聲，行劍迅疾，讓敵手退無可退，進無可進，正是連招進退維谷，聽問沒想到林音染看似內(nèi)斂卻兵行詭道，劍走偏鋒，一時臂腕微顫，眉間胭脂越發(fā)嫣紅，仿佛要沁出血滴似的。

    景行大師的正源劍法也不簡單，聽問單腳一跺，抬臂，腹部緊繃，單純借力打力以內(nèi)力震開青吟，林音染早有預(yù)料，在他出劍前退開，畢竟在短時間內(nèi)想要破她這招只有此一法。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遠處的樓閣上坐著許多世家長輩在暗處觀戰(zhàn)：林谷主年紀雖小，冰曇三十六式使得卻爐火純青啊

    假以時日，相信定能在我中原武林占有一席之地其他人也點頭附和。

    樓上長輩們在暗處點評，樓下弟子們也激動不已：我昨天說公孫姑娘更美，我反悔了！林姑娘行劍瓊姿玉影飄逸果決，實在當?shù)闷稹篙p云蔽月，流風(fēng)回雪」，妙哉雅哉！

    公孫姑娘拜師時年紀已大，本就未學(xué)過幾年武藝，功夫稀疏也是應(yīng)有之事，兩相比較，未免有失偏頗

    臺下喧鬧一片，臺上倒是平靜，雙方你來我往。聽問很快便察覺林音染竟在這個時候拿他練劍？希聲自問世以來還是頭一次被喂劍，聽問都不知道該說她膽大還是不羈，半柱香后，聽問進入敗者組。

    林音染在青年弟子里確實出類拔萃，但世家弟子眾多，也有那么一些被人稱之為武學(xué)天才的，例如今日未參賽的裴誓，也例如在場的冰曇宮顧祈，昆侖域周濟儀以及謝無譯。

    謝無譯其人揚名江湖，不是因為武學(xué)天賦，而是因為其父黃頭老怪擅毒，父子二人出身江北，不屬于任何門派，終年漂泊江湖居無定所，看不慣誰就毒誰，看得慣誰就救誰，說過的話朝令夕改，絲毫不講諾言，連謝無譯這個名字都是他自己給自己定下的，誰也不知道黃頭老怪姓甚名誰，只因他滿頭黃發(fā)，大家就叫他黃頭老怪。

    不出意外，最終進入第四輪的就是林音染，顧祈，周季儀以及謝無譯，車輪戰(zhàn)最終勝場數(shù)最多者奪冠。

    決勝戰(zhàn)放在了會后的第三日，天公作美，云霧掩映，不至過于炎熱，之前第一天混戰(zhàn)，雖然周圍放置了大量冰塊降溫，一天下來，哪怕是習(xí)武之人也有些受不了。

    林音染的首戰(zhàn)對的是周濟儀，上臺后周濟儀先行拱手笑道：多日未見，恭賀音染meimei武學(xué)進益良多，林音染行禮答謝。

    臺下昆侖域的弟子笑道：師兄莫要被迷了眼啊

    是啊，可不能相讓！

    周濟儀搖首朗聲道：獅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我又如何敢托大呢？林谷主，請出招

    林音染起式便是波瀾大起的一招黃鐘大呂，如果說之前對陣聽問，她還尚且留有余地，不是因為輕視，而是武場如戰(zhàn)場，如有可能，都不必全力以赴，留有余地是為了更好地后發(fā)制人，現(xiàn)在對陣周濟儀，便不得不使出全力。

    高手過招有幾種境界，一種是像林音染他們這個階段，幾個大殺招內(nèi)便能定勝負，一種是像裴誓，馬客舟等人，可能需要比上幾天幾夜，還有一種就如同封白以及冰曇宮老宮主等人，無招勝有招，除非生死局，否則勝與負只有他們自己能判，比試本身決不出勝負。

    周濟儀自幼苦練篤行劍法，此時亦正色提劍相對。兩個少年人的對決，竟隱隱有了一絲武學(xué)宗師之氣魄，幾招間，蕩起的劍氣磅礴浩然，林音染從來都是遇強則強，對陣聽問時是清正的，那是因為希聲劍氣如此。

    此刻篤行劍的劍氣凌厲無匹，林音染就順勢使出冰曇三十六式中的黃鐘大呂令行禁止以及摧枯拉朽，威勢一招比一招大，周濟儀也不遑多讓，一一化解。

    最后林音染使出探驪得珠，這是三十六式中最狠辣的一招，因為珠指的是人心。林音染知道以周濟儀的反應(yīng)肯定會避開，因此就借著他翻身避開劍式的一瞬，自踢山門，側(cè)身收勢，反其道而行使出與探驪得珠相對的他山之石，借篤行劍勢，乘其不備，最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果然周濟儀翻身抬首，一柄劍尖正對其喉，劍身瑩白無辜如斯，劍主卻滿腦陰謀詭計。

    聲東擊西，在下心服口服周濟儀收劍認輸，神色坦然。

    第二場顧祈對陣謝無譯，顧祈勝。第三場周濟儀對陣謝無譯，周濟儀勝。第四場顧祈對陣林音染，在飲月谷，二人就多有切磋，如不動用止步，光比較冰曇三十六式，林音染自是比不過顧祈的，畢竟冰曇三十六式是他的本門功法，自幼篤學(xué)無尤，預(yù)料之中，顧祈勝。第五場周濟儀對陣顧祈，顧祈勝。

    到這里勝負已分，顧祈當?shù)每祝珜O瑜正準備上臺宣告結(jié)果，且慢！謝無譯放下手，公孫莊主，我還未與林谷主比試過，公孫瑜沒說話，抬手示意他上臺。

    還比試什么？結(jié)果都出來了

    就是，林谷主勝過周濟儀，周濟儀又勝過他，這不就相當于林谷主勝過他嗎？還比試什么？

    兩試兩負還要自取其辱么

    不顧其他人怎么議論，謝無譯毫不在意地走上了臺，先行拱手，接著笑道：勝負于我不過浮云，能與林谷主一較高下，乃我之幸

    林音染疑慮有詐，提劍上臺，聽師兄們說黃頭老怪相貌奇丑，大腹便便，肚中皆是毒蠱，謝無譯作為他的兒子，氣質(zhì)雖有些陰鷙，相貌卻很是清秀，也不胖甚至有些羸弱之態(tài)，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傳聞所言之陰毒狠辣。

    林谷主在看什么？謝無譯抬眼，扯著嘴角要笑不笑：見慣了金質(zhì)玉相的世家子，乍看我們這些落魄草民，很奇怪嗎？

    師父曾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不管謝無譯是不是真小人，林音染都無意招惹，換個角度，就算飲月谷沒落了也不是他謝無譯可以輕易開罪的，所以謝無譯上來就故意刁難顯是有的放矢。

    我并無此意林音染不欲與他多言，拔劍既要比試，那么，出招吧

    初交手，林音染心下立刻警惕起來，謝無譯前兩場在藏鋒！他本就無意魁首，連輸兩場就是為了和自己比試的這第三場，完全不似前兩場的氣勢軟綿，所出招式亦無跡可尋。

    謝無譯與其他世家弟子不同，劍法無名劍招詭譎多變，而經(jīng)過幾場比試，林音染的冰曇三十六式劍招風(fēng)格卻暴露在了謝無譯眼下。此次比試，謝無譯是有備而來，林音染雖可以應(yīng)付，一時卻也顧不上思考攻勢策略，因為謝無譯一改之前頹靡之勢，行劍凌厲而陰狠，招招致命，劍劍毒辣，偏生其內(nèi)力醇厚不下顧祈，林音染脫不了身，也不急，只要自己不出錯，謝無譯短時間內(nèi)也奈何不了自己，自己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等，等對方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