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戒指
第九十二章 戒指
依著當鋪伙計的話,我們借乘馬車,來到隔壁的廣狹郡,經(jīng)多方問路,尋到了一戶姓董的人家。 此人家倒不算大戶,不過衣食無憂,生活得頗為逍遙,只是這董姓女子某日見了這戒指,頻頻高呼這便是她一直在尋找的戒指,花了大價錢買走了。 我問多大價錢,當鋪伙計說兩金,我差點眼前一懵,當鋪的人真是狠!七百銀收走,放了三個月,兩金賣出,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我們?nèi)フ伊诉@戶人家,董姓女子名董進,本地人,穿著打扮倒像是讀書人。她自述,早年有些哮喘,卻被拉去習武,身子差點廢了,后來利貞帝即位,推行新政,放開了對女子的武教管制,她才得以休息,但最終選擇了經(jīng)商。 她本來倒也和氣,聽說我是隔壁鎮(zhèn)上經(jīng)營香料的,還以為是來談生意的,但一聽我們是來贖回戒指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那戒指乃我曾祖父的嫁妝,他臨死前留給祖母。她說:可早年母親嗜賭成性,才使此物流落市井,一直是祖母的心病,如今我高價將它贖回,只是為了完成祖母的心愿,諸位這是要讓我祖母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嗎? 我大驚,這也太會睜眼說瞎話了吧!便道:董大姐,你定是認錯了。此物乃是我離家之時,母親送給我的,你若不信,戒指內(nèi)環(huán),還刻有我族的姓氏,是小篆字體林。 她笑道:真是不巧,我從未在戒指內(nèi)環(huán)看到有什么字,想必是姑娘找錯了。送客吧! 她們家的下人就要送客,三秋道:我們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這枚戒指,大人說我們認錯了,也總該拿出來讓我們瞧瞧,畢竟眼見為實,若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這就離去。 她看了看三秋,道:這是何人? 我道:我的meimei。 meimei?董娘似笑非笑:長得比你還老,我怎么瞧著像個男的,這胸也太平了些。 三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我大聲道:喂!我meimei因為胸平已經(jīng)很自卑了,你還故意惹她傷心,難道你的胸很大?!我看了她的胸口,確實很大,那又怎樣?很自豪是不是?!需不需要把衣服扒了在鎮(zhèn)上走一圈,告訴全天下人你的胸很大啊! 董大姐驚呆了,臉漲得通紅:無禮之徒!闖到別人家里來,還這么囂張?! 我囂張?還不是你先說我meimei胸平! 我說的是事實! 桃敘急忙過來勸架:好四月,莫吵了,董大姐想必也只是嘴上一說,咱們畢竟是客人。說著又跟董大姐道歉:實在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只是那戒指我們苦尋許久,如今好容易有了些耳目,還望大姐能拿出來給我們瞧一瞧,若只是樣式相似,內(nèi)環(huán)沒有字跡,我們也就死了心,另找他處了。 董娘本來也怒在心頭,聽了這一番好話,又見桃敘態(tài)度謙卑,說話軟聲軟氣的,也不好再生氣,她笑了笑,從手上取下了戒指給我們看。 我剛想接過去,就被她狠狠拍掉了手:只許看,不許摸! 我疼得眼淚汪汪,三秋握住我的手,我看了看她手上的戒指,樣式、顏色、寶石、金環(huán),都跟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可就是內(nèi)環(huán)沒有那個林字,反而刻著董。 太奇怪了!怎么回事? 是我的記憶出了差錯,還是當鋪的人搞錯了,他收了兩枚戒指? 我是不是得去找當鋪的人問一問? 還是說,難道說,我們林家的祖?zhèn)鹘渲甘橇慨a(chǎn)的? 可是不對啊!這金飾繁復華美的花紋,這獨一無二的黑寶石,這都不該是量產(chǎn)!更何況,林家會用量產(chǎn)的東西作家主的象征嗎? 我覺得,她肯定做了什么手腳,但是此刻,我沒辦法提出質(zhì)疑,因為我想不出來為什么那個林字不見了。 戒指在她手上,我雖然有當票,可當票上到底沒畫花紋,只寫了金戒指一枚,我就是告到官府,這種既定的買賣也不會有人管,畢竟人家也沒犯法。更何況,鬧得太大說不定還會暴露我的身份。 可惡,應該一有錢就把它贖回來的!我都忘了這遭,這玩意兒留在民間,到底是個禍害! 我退了一步,向她提出購買它的請求,無論多少錢,我都愿意出,請她把它轉(zhuǎn)賣給我。 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我,說怎能把祖母的東西賣給一個外人? 我勸她:相比較死去的人,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看你家中子嗣眾多,可生意也不算多好,否則你此刻應該在鋪子里忙生意,而不是坐在家里。你應當多為自己的子孫后代打算些,莫要被一時的物欲沖昏頭腦。 我發(fā)揮自己亂扯胡扯的本事,引經(jīng)據(jù)典,最終她仿佛有所頓悟似的,說自己考慮考慮,過段時間給我答復。 我道:你現(xiàn)在就給我個結(jié)果,我來這一趟不容易,你要是不想賣,就算了。我回去遣人再打一個就是了。 她想了想,道:也好,你若是能給十金,此物便轉(zhuǎn)賣給你。 (一百六十九) 十金!她怎么不去搶錢! 我現(xiàn)在還要籌備成親禮,能拿出一金都不得了,她竟然要十金!她自己兩金買入,竟敢翻五倍賣出! 我這下子確定了,她就是在撒謊,恐怕她看到這枚戒指時,用生意人的眼光,一下子便預料到此物之珍貴,絕不低于兩金,她先買下來,尋個機會再賣出去,穩(wěn)賺不賠。 我好好的一枚戒指,當鋪七百銀收入,兩金賣出,再被這女人兩金收入,十金賣出! 都是不要臉的人! 三秋對我說,要不咱們就搶吧!我說不行,鬧大了咱們的身份說不定會暴露,到時候,咱們得不知道逃到何處去。桃敘則是被十金的高價驚呆了,他轉(zhuǎn)頭對我道:咱們就是把鋪子賣了,也沒有這么多錢啊! 我低下了頭,半晌,對她道:先留著吧,過段時間,我湊齊了錢,再來找你買這枚戒指的。 她點點頭,道:可以。 她留我們喝茶,我也沒多留,此事搞得我心緒不寧,帶著桃敘和三秋一同出去了。 一路上桃敘都在安慰我,可我始終沒說話,我發(fā)現(xiàn),窮人活在這世上,就是連一些念想的東西都留不住。那戒指對我很重要,可是當時,我竟然把它給買了,只為了能有一個活下去的住所,吃得起兩碗飯。 如今有錢了,想把它贖回來,竟如此困難。 如果我真的花了十金贖回來,這幾乎能消耗掉我三年甚至更久的收入,還會讓我接下來的日子變得非常艱難。 香料終究不是必需品,過了最開始的新鮮勁,后面的需求也就逐漸下來了。 我到底應該怎么辦?要怎么樣,才能在社會上活得更好?非得像她們一樣,事事留心眼,事事占先機,把別人的錢拼命地裝進自己的褲腰帶才行嗎? 這世上,難道就沒有一個有良心之人嗎? 桃敘見我很傷心,親了親我,我抱著他,總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但桃敘忽然想起了什么,驚叫出聲:誒呀,我把錢袋丟了! 我一個頭比兩個大:什么? 他看起來極為害怕,有很內(nèi)疚:妻、妻主交給我保管的錢袋,不見了! 我捂住了額頭,沉默了一會兒:你想想,是路上丟了,還是忘家里了? 他看著我,眼淚嘩嘩地就掉下來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出門時候還檢查了,我下車的時候也檢查了,都在,一直都在,我也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怔怔地往回看,我也一下子明白過來,決定跟他一起回董家找錢袋。 想必錢袋掉了,她應該不會說那也是她祖母的錢袋吧! 但他非常內(nèi)疚:不,不行!這是我的錯,你讓我自己去! 我說這怎么行!你怎么能說得過那個混蛋!但他一直哭,哭得都快昏厥了,我要跟他一起去,他抓著我,死活不肯松開。 我實在拿他沒辦法,他說自己會小心的,便一路小跑回了董家的宅子。我心神不寧,總覺得不該由著他去,便問三秋我要不要跟過去,三秋卻道:他弄丟了那么多錢,妻主應該好好打他一頓,讓他長個記性才行! 我說: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都那么傷心了,肯定已經(jīng)知道錯了,沒必要再打吧? 三秋道:你這樣,哪有一家之主的威嚴?桃敘就是就再內(nèi)疚,也不能改變他弄丟了錢的事實,他就是能把錢找回來,你也得打他一頓才行。 我跟他講什么是人道主義,不要動不動就上武力,遇見事情可以講道理嘛!實在不行,再用巴掌解決嘛! 我還沒給三秋講明白什么是人道主義,桃敘便出來了,跟進去那副哭唧唧的樣子完全不同,他雖然眼里還含著淚,但笑得比蜜都甜,神神秘秘地把我們倆都拉到一邊,說要給我倆看個好東西。 一攤開手掌,竟然是戒指。 我吃驚地捂住嘴,拿過戒指,仔細瞧了瞧里面的字跡,輕輕刮了兩下,竟從內(nèi)環(huán)上刮下一層薄薄的金箔,露出了里面的林和繁復的花紋。 對嘛!這就是我的戒指!這個董進,簡直就是個騙子!我一把抱住桃敘,狠狠親了他兩口,問他怎么做到的?他笑著對我說,他遇見了董進的大兒子,他說這不是母親第一次買賣別人家的傳家之物了,他對這種落井下石訛人錢財?shù)淖鳛楸緛砭涂床粦T,見桃敘在哭,就幫了他的忙,他也不知道那個少年是怎么做到的,只是進了趟屋,就把戒指還給他了! 我有點不信,第一個想法是,他是不是賣色了?!但仔細摸了摸他的身體,并沒有什么異樣,而且如果他真的色誘了董進,也不可能這么快結(jié)束哈。 難道真的如桃敘所說?是有好心人幫了我們?看來這世上還是存在有良心的人??! 我又親了親我的小可愛桃敘,說這也算因禍得福,錢袋丟了,戒指回來了,改天咱們得把那個孩子請出來吃頓飯,桃敘說這不合適,他怎么也是個未出閣的男子,怎么能出來吃飯呢?我已經(jīng)代替妻主謝過他了。 我說你怎么謝的?他說他找到了錢袋,給了那孩子七百枚銀幣作為謝禮,也是封口費。 我越發(fā)覺得桃敘太聰明了,真是惹人憐愛,又忍不住親了他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