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話音剛落，周姨娘已是走了過來，周姨娘瞧著是爽朗之人，她站在疏雨面前微微傾身，倒沒有甚么庶母的架子，笑著夸道：   大姑娘果然是生得可人，鄠州水土也養(yǎng)人呢，養(yǎng)出這么個玲瓏人來。

    疏雨斟酌著喚了一聲這就是周姨娘了吧。

    周姨娘應(yīng)過說：是呢，姨娘盼你好久了。說著示意疏雨說：快些進(jìn)來，這一路累壞了吧，一會讓讓丫頭們把熱水送過去，你沐浴更衣了好解解乏。

    周姨娘走路步子快，邊說著就邊走到了前頭，叮囑岑老爺先去書房歇著，一會兒用膳了再著人來喊。疏雨跟在周姨娘幾步后，打量著著家中環(huán)境，其實她本就不記得家里什么樣，幾進(jìn)院，倒不像是回家，像是來作客。

    周姨娘走著走著，看疏雨沒跟上來，一拍手說：怪我呢，走太急了，都沒好好給你講講。說罷便慢了步伐與疏雨并著肩：我早已著人打掃好你原先住的院子，里面的東西都沒有動，只是添了些消暑的涼扇和席子。到家了就不要客氣，快先安頓下來，要添置甚么只管問庫房要就行。

    接著又說道：使喚的婆子撥的是你母親從前院里的老人，丫頭呢挑了五個與雁喬同歲的姑娘去你院子里，你盡管留合自己眼緣的。

    疏雨聽著，輕輕應(yīng)著聲。周姨娘喜歡孩子，為人干脆利落，瞧出疏雨性子淡，怕說多了她不喜，便想著說些輕松惹人笑的。于是她樂著同疏雨又說哦對了，你那潑皮meimei這會兒還在外頭野呢，她一早就盼著你，結(jié)果下午跑出去玩，這會兒估計是把時間給忘了。

    周姨娘想了想，天色漸暗了，冬云應(yīng)該也找到人回來了，便說：不過估摸著過會兒也該回來了，她一回來肯定就來來給你添亂。

    疏雨聽到meimei兩個字，其實覺得沒什么實感。兩人是家里唯一的同輩姊妹，本就該親近非常，可畢竟從小不在一處長大，疏雨還沒習(xí)慣這突然蹦出來的meimei，于是沒接這話茬，只是聽著周姨娘講。

    你這meimei聽說你要回來，早已盼你盼了一個月余，若是纏你纏得緊了。說到這里周姨娘捂嘴笑了。

    你就喊冬云把她丟出來，這小人精著實是粘人。周姨娘旁邊跟著伺候的人也跟著姨娘笑了。

    疏雨聽到丟出去，沒忍住笑了，她能看得出，周姨娘是實在人，善待下人，也以誠待她。這一路周姨娘講個不停，除卻本就健談的緣故，恐怕還帶著些怕她因著不習(xí)慣而放不開的心思，雖不知日后會如何，但從今天看來也是個細(xì)膩誠善之人了。

    到了自己住的吟秋榭，姨娘停在院前，喚她：大姑娘快先看看你這吟秋榭，是不是和之前一樣。疏雨踏進(jìn)門去，吟秋榭精巧又開闊，院里栽著觀音紫竹，在這酷夏也是綠葉細(xì)密，可見是有人細(xì)心栽種。

    耳門前擺著一盆矮橘，玲瓏可愛。疏雨看了十分喜愛，看到疏雨的神色，姨娘也覺得愈發(fā)喜氣。進(jìn)而推開了格子門，邀疏雨進(jìn)屋看看。

    疏雨進(jìn)屋細(xì)細(xì)端詳著，屋內(nèi)放著一方香幾，上面擺著青釉出香，有暖香味徐徐散開，她湊近一聞，木樨清甜中帶一絲白檀的幽香，靜心又雅致。漏窗下設(shè)有小巧的圍子塌，夠坐兩人。

    想著疏雨這會兒子該是想自己收拾一番，周姨娘于是站定說道：大姑娘累了，不如你先歇會兒，一會兒下人就能送水好讓你洗個澡松活些。

    疏雨點頭應(yīng)了，轉(zhuǎn)身對著周姨娘說：疏雨很喜歡，謝謝姨娘的安排。

    周姨娘擺手說：哪里，我樂意呢，就盼著你喜歡。那姨娘就先去催著晚膳，你先歇著，有什么事差院子里的人喊我便好。

    正說著呢，身后傳來一聲帶著急促的叫喚，這聲音有些熟悉。

    姨娘！jiejie！

    疏雨和周姨娘一道回過頭，一陣窸窸窣窣間，看見了一個姑娘疾步跑來，裙擺踏過月洞門，發(fā)帶在髻上顛得直晃，往下看，著淺絳短褙，赫然是那街口的女孩！

    疏雨看著岑聞跑來，那般鮮活的樣子，一眼就叫她認(rèn)了出來。她面上并沒有幾分吃驚，嘴角暗自帶上了幾分莞爾。

    人還未到面前，周姨娘便伸出了食指，準(zhǔn)備待人跑過來狠狠點點她的額，好叫這人長點記性。

    聞兒一口氣從跑回踴路街，路上遇著了冬云告訴她大姑娘已經(jīng)到了，又問了婆子姨娘的蹤跡，匆促跑進(jìn)院子來尋。

    她跑得直喘，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來撩散到額前的發(fā)。待她喘定了氣，周姨娘冷笑一聲，說道：是誰家生的姑娘，這般不記事，總不至于是我生的那賴皮吧。說罷便作勢要去點她的額間，岑聞一邊陪著笑躲閃著，一邊不忘抬頭看向姨娘身邊的jiejie。

    待看清疏雨的臉后，她瞪圓了眼站在原地，半是驚喜，看是懷疑自己花了眼。原來街口馬車上那張芙蓉素凈臉，就是她日思夜想盼來的jiejie。

    周姨娘看她那樣，笑了起來，朗聲道：怎么，看呆了？還不快再好好喊你jiejie一聲。

    岑聞回過神來，她這會兒猛然想起來今天jiejie可是看見了她揍那陳二的樣子，她看著jiejie笑而不語的神色，訕訕地，小心喚了一聲jiejie

    疏雨看著比自己矮上小半個頭的meimei，于是微微傾身靠近岑聞，應(yīng)了一聲二meimei。

    說完想到剛剛那般驍勇的姑娘，現(xiàn)在對著她，卻端得是一副乖順可人得樣子，便覺得十分有趣。

    于是她有意無意地，叫雁喬拿了她備好的放在奩匣過來。

    雁喬將奩匣打開，里面呈著有墨寶和硯臺，最外邊放著的，恰好是幾個染了竹綠的翠鳥陶哨。

    岑聞眼尖看到那陶哨，更是不好意思，面上敷起一層薄紅。她看著jiejie面如常，渾似甚么都沒看見般站著，她于是輕聲催身邊的周姨娘說：姨娘，要不你先回去，我想她一邊瞟著jiejie的神色，一邊說道；我想和jiejie說會話。

    姨娘知道她定是要纏著疏雨說話，看著滿屋要搬的箱匣，還有在路上過了半個月的疏雨，認(rèn)真道：你先讓你jiejie安頓好再說也不遲啊。

    岑聞捏住姨娘的袖緣，迭聲說著：就幾句！就幾句話！

    周姨娘一來拗不過她，二來也想讓姊妹多多親近，便作罷了。

    行罷，別給你jiejie添亂，也別在你jiejie面前耍賴皮啊。

    岑聞爽快應(yīng)道：自然不會!

    看姨娘走出了遠(yuǎn)門，岑聞才走到疏雨身前，定定看著她，帶了幾分羞意說著。jiejie，我方才是一時氣不過，才那樣的。我平日里最聽姨娘和爹爹的話了。

    疏雨被她小心翼翼的神色逗笑了，她帶著笑意看著岑聞，說：是嗎，可我覺得二meimei這樣，很好。

    岑聞聞言，舒了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疏雨，說道：我還以為jiejie不喜歡那樣。

    疏雨輕輕搖頭，不會，恣意自在，難道不好嗎？

    岑聞聽了，喜上心頭，她于是站得離jiejie更近了些，兩人裙擺相接，已有幾分姊妹之間得親昵樣。

    那jiejie也叫我聞兒罷，二meimei聽起來生分。

    疏雨將這兩個字在嘴里默念了一下，看著岑聞，喚道：聞兒？

    那要落到檐下的暮日給岑聞染上了臉邊霞，她展開了眉眼，珍重得不能再珍重地應(yīng)道：欸，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