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愛情原子彈
07.愛情原子彈
所以你說愛情到底是什么? 陳姍姍談戀愛之前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問題,就像她小時候被教著去認識周圍的世界,摸到水摸到桌子摸到椅子摸到樹,爸爸mama不像她解釋什么是水什么是桌子什么是樹,只是告訴她這就是水這就是桌子這就是樹。 其實人生長到老的這個世界里,太多東西只能感受,而不能解釋。 陳姍姍第一次感受愛情是在高中,她陪好朋友去修手機,那個嚼著泡泡糖跟好朋友談價格的小年輕抬頭笑起來露出了兩個小梨渦,修好手機以后,兩個人沒帶夠錢,討價還價時陳姍姍把自己的校園卡抵押給他,承諾第二天就把剩下的錢補上。 那個男孩兒答應(yīng)了。 那是陳姍姍的初戀,第二天她去拿回這張校園卡時,男孩兒還給她多加了一個牢固的卡套,接過陳姍姍遞來的錢,男孩兒又一次笑得露出了梨渦。 然后她經(jīng)常去那家店里和他一起待一會兒,一小會兒。 于是每周能看到他的那一會兒里,陳姍姍在戀愛著。 這個男孩兒奪走了陳姍姍的初吻。 而現(xiàn)在陳姍姍早就把他名字給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直都沒有說起過。 后來是陳姍姍的高中同桌。 他總是給陳姍姍理試卷,理好的一整套就是當天或者那個假期的作業(yè)。那時午睡,兩個人中間隔著書,陳姍姍閉眼后,就好像用意念把書搬走了,閉上眼就能描摹出同桌側(cè)躺的睡顏。 這個同桌高考沒發(fā)揮好,沒能和陳姍姍去一個城市。 兩個人異地過一段時間,在陳姍姍遇見楊銳以后,兩個人算是和平分開。 其實真說從頭到尾,完完整整感受過一遍愛情,就是和楊銳的這一場四年。 恰好的年紀,恰好的條件,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起初的兩年,陳姍姍都在用力感覺愛。第一次擁抱他,第一次握他手,第一次和他從圖書館往宿舍走,第一次和他一起分享一杯奶茶,第一次和他去校外吃火鍋,第一次和他接吻,第一次和他zuoai。 只要是和楊銳一起做的事情,都可以感覺到愛。 兩個人因為相似的地方彼此欣賞,了解深入后又因為不同的地方而更想要愛對方。 那是陳姍姍在之前的經(jīng)歷里沒有體會過的愛。 她加倍珍惜那種感受。像是記錄課堂筆記一般把楊銳的愛好和自己比較,讓自己和他之間相處得更親近一些。 而后來的兩年,情況發(fā)生了改變。 陳姍姍自己也在改變。 她不再有那種新鮮感,楊銳也一樣。尤其是工作以后,陳姍姍養(yǎng)成了算賬的習慣,尤其是楊銳為她花過的錢,一筆一筆算得十分清楚,她下一次一定要分毫不差地還回去,還不是因為那段時間楊銳已經(jīng)開始提議要她住進家里,提前跟他母親相處,陳姍姍每時每刻都在注意讓自己保持清醒,千萬不要對楊銳產(chǎn)生依賴感。 那時候楊銳的存在不再是楊銳這個人本身,而是作為陳姍姍的男朋友這個身份。 當有新朋友問陳姍姍你有男朋友嗎?陳姍姍能夠像說出一個客觀事實一樣平靜地說我有。 這樣的情況下,和楊銳出門不再是什么開心到睡不著的事情,而是,為了證明我有一個男朋友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陳姍姍其實明白,那就是愛情消失的過程。 或者說,愛情已經(jīng)消失了,只是兩個人都還不甘心。 其實楊銳沒有錯。他很早就清醒過來,比我更早意識到愛情的消失,他想轉(zhuǎn)變角色。想從男朋友變成丈夫。陳姍姍后來跟江白說為什么她必須要分手:而基于此,他也對我產(chǎn)生了新的要求,我不再是愛情的對象,而是他的妻子,即將成為他母親的兒媳婦兒,成為他孩子的mama,成為一切.可能要自我犧牲的角色。就像社會要求男男女女要做出的分工那樣。 可是我要怎么告訴他,我的安全感不是來自他承擔了所謂的責任,而是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愛情。 是 我還是我。未來還可能變出一萬種花樣來的我。我希望他愛那個我,而不是一個照著他希望的樣子改變的我。 陳姍姍和楊銳分手那天是個大晴天。 楊銳離開前用一種陌生人的語氣教育了陳姍姍一句:幸好不是所有女人都和你想得一樣 陳姍姍可以想見,楊銳沒說全的這一整句話應(yīng)該是:幸好不是所有女人都和你想得一樣,不然這個社會要怎么進步呢? 是啊,這個社會要怎么進步呢?如果女人都和陳姍姍一樣不管男方對她有多好條件多么合適,她都不想結(jié)婚也不想生孩子。 可能是被陳姍姍氣到了,也可能是存心故意要氣陳姍姍,楊銳三個月內(nèi)就找到了一個愿意跟他從談戀愛直接到結(jié)婚的小女朋友。 喜帖傳遍公司的時候,陳姍姍也接到了他的邀請電話。 前任的婚禮當然要盛裝出席,不然不是她作風。高高興興送祝福,大大方方隨份子。 如果當晚江白送陳姍姍回去以后,她沒有坐在衛(wèi)生間里哭得天昏地暗,或許情況真的就如別人眼里所見那般輕松歡喜。 江白知道陳姍姍那一晚的反常。她總是越用力,就越脆弱。越活潑,就越沉默。越說自己特別好,就越是不夠好。 陳姍姍這樣的女孩子,總是過得異常倔強,又異常真誠。 那晚,江白帶著她坐上回家的出租車,陳姍姍靠著他肩膀,望另一邊窗外的夜色,笑著問他:那個女孩兒還挺漂亮哈,可惜了,砸楊銳手里了。為什么那么年輕那么漂亮的女孩兒,都要英年早婚呢? 江白低頭看著她表情。 陳姍姍對他笑,笑得毫無心機:唉。也對,不漂亮的話,楊銳怎么可能花那么多心思去追呢? 可我覺得你漂亮。江白突然補了一句。 陳姍姍又笑了,夸他懂事。 我從小到大都覺得你最漂亮。 江白看著另一邊的窗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回答陳姍姍。 誰都沒有你漂亮。 他送陳姍姍回去,陳姍姍讓他先坐在客廳,她說她要去上個廁所,待會兒再出來。 江白知道她那時候有點繃不住,其實他完全可以善意地離開,把最后一分體面留給她。 但他沒有。 他只是少見地把自己的想法加到了陳姍姍身上,要是他最想哭的時候,他一定不希望這么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陳姍姍在廁所里哭出聲音時,江白沒有立馬闖進去。直到她砰得一聲坐在地上,他才壓著門鎖開了門。 她捂著臉,哭花了精致的妝,不好意思讓江白看。 你走吧,我求求你了。我現(xiàn)在忍不住,我,我就是很想哭。 江白沒有說話,也沒有走,他一言不發(fā)地走進去,坐到了陳姍姍對面。 那天晚上,陳姍姍不得不承認,分手是一件很難的事。最難的部分不是離開楊銳,而是和那個因為楊銳而改變了如此之多的過去的自己告別。 談戀愛之前的陳姍姍,談戀愛之后的陳姍姍,兩個陳姍姍之間隔著一整個四年的付出和沉淀,而她那么掙扎著想要證明自己不會為別人改變,卻早已經(jīng)讓另一個人入侵了自己的生活,還帶來了如此深刻的影響。 她如此堅決,不過是靠著一腔孤勇想要證明一個道理,愛情沒有目的,結(jié)婚只是社會關(guān)系,它不是愛情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愛情根本不會發(fā)展,只會發(fā)生然后消失,發(fā)生再消失,就像原子彈,氣勢洶洶地來,滿目廢墟地去,再沒有其他的狀態(tài)能讓人冷靜地做出反應(yīng)。 她被炸懵了,然后一切要從頭開始,她只剩一個人,孤獨地重新開始。 陳姍姍哭著坐起來,無辜地撲過去和江白擁抱,那天她哭得撕心裂肺。 江白一直都知道,他對陳姍姍所懷有的不僅是感激,不僅是遙遠的欣賞,還有小心翼翼到想觸碰又收回手的心疼和憐愛。 他沒有其他的辦法,除了一個肩膀,一只不停撫摸她頭發(fā)的手,他沒有其他能夠奉獻給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