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五萬人，逼近并州。并州及其周邊本來就是晉國的地方，自然民心不穩(wěn)，倒戈了幾座城池，重新投回了故國、故主的懷抱。

并州若是失守，那就簡直是在打皇帝的臉了。蕭邑澄上朝的時候，看著從完顏速的位置開始，姓完顏的大小臣工的位置多半空缺著，其他人一片暮氣沉沉的模樣。他看了半天，只能對自己的弟弟說：“渤海王治理渤?？ひ恢眲诳喙Ω?，甫一進(jìn)京，又要讓你辛苦了。”他無人可用，只能對蕭邑淳和顏悅色：“原屬于皇后的一支斡魯朵軍隊(duì)，訓(xùn)練得一直還不錯。交由你帶到并州去，要盡力守住并州——這可是咱們的父皇，花了多少心思和功夫取下的兵家要塞！”

蕭邑淳粗聲粗氣道：“陛下有令，我做弟弟的自然要聽命。只是這支斡魯朵并非是我用慣的，到時候人不聽話，或者朝中糧草馬匹配備不夠，我不是白白送命去的？”

蕭邑澄好言撫慰道：“絕不會有這樣的事！人不聽話，你就殺，不必請旨！糧草馬匹什么的上京一例給你供應(yīng)，誰若怠慢，朕就殺！”

蕭邑淳哪肯放過這樣好的機(jī)會，又說：“殺人的權(quán)重要，用人的權(quán)也重要的啊。據(jù)說晉國那里就是將權(quán)太小，凡事都要聽他們汴京的旨意，所以常常弄得難以為繼。”

皇帝蕭邑澄知道這話是沒啥好心的，可是此時不得不硬著頭皮拍板：“你說得是！用人布兵，也一例聽你的。這支斡魯朵先由你掌控就是！”

斡旋在各懷異心的人之中，皇帝相當(dāng)疲累，回到后宮，不敢見皇后，亦受不了新貴妃完顏緗的聒噪，只能到跳胡旋舞的舞女那里避世——每一個偷得的都不再覺得有趣，新貴妃也是一樣的。一進(jìn)后苑，就感覺到一股凄風(fēng)苦雨，院子里彌漫著血腥味，仔細(xì)看，細(xì)細(xì)的血跡從門口滴到里面一間屋子——正是皇帝近日來的新寵所居。

“怎么回事？”

伺候這些舞女的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道：“睞娘子近來獲寵頗多，所以說話也輕浮狂妄起來，貴妃聽說她竟然在舞女中亂傳，說貴妃是叛賊的妻子，又與陛下勾搭成jian，所以以弟媳婦的身份一步登天，比她們原也好不到哪里去。完顏貴妃知道后大怒，叫人闖進(jìn)來，割了睞娘子的舌頭掛在門上示眾，說給其他娘子做個榜樣。”他指了指門邊一個小鉤子，傍晚看不清楚，隱隱見一條血糊糊的rou鉤在上頭，蕭邑澄頓感作嘔。

舞姬無知，信口亂傳皇帝與弟媳的丑聞，舌頭割得也不算冤；可是新貴妃在他的后宮不經(jīng)同意就大施辣手，也實(shí)在是可惡！蕭邑澄半遮著眼睛，忍著喉頭一陣又一陣的翻滾，怒聲道：“胡鬧！胡鬧！誰給她的權(quán)力？給朕禁她的足！生產(chǎn)之前不許出自己的宮門！”

這下子，連后苑都不想呆了。蕭邑澄萬般無奈，只覺得偌大的上京宮，竟然沒有他這一國之君的容身之所，思來想去，還是只能回宣德殿將就將就。

天空變作了濃紫之色，西邊的暮云仿佛一塊塊凝固的血，潑灑在地平線邊。上京宮的建筑還保留著契丹族帳篷的風(fēng)格，方棱出廓，端莊地一方方立在地上，檐頭學(xué)著中原的樣子勾勒著金邊，此刻亦凝作紫金色，重得壓在心頭上，喘都喘不過氣來。

宣德殿的后頭，是一個很大的宮苑，此刻落了一地五彩繽紛的樹葉，一個素衣打扮的女子拿著巨大的竹枝掃帚，“刷——”“刷——”不緊不慢地掃著地。那些葉片打著旋，又格外馴從地順著掃帚到了院子四周，堆做一堆。掃過的每一片地，都格外干凈整潔。

蕭邑澄仔細(xì)一看，這素衣女子不就是他的皇后完顏綽么？他不由過去道：“咦？你怎么在做這些下人的事情？”

完顏綽回頭看著他，毫無芥蒂地嫵媚一笑：“誰知道我什么時候就該當(dāng)cao持這些賤役了呢？早早地適應(yīng)起來，也好活得長久些。萬一再給人割了舌頭，憑一雙手也能活下去?！彼置娜恍Φ溃骸安贿^，要是手也給割了，就只能憑腳活下去了？”

最后慨然嘆道：“還都不過是我想想，估計(jì)，連活下去都難。”

她被柔和地抱住了，耳邊傳來皇帝帶著歉意的聲音：“阿雁，我知道你怪我這一陣無情。我并不是想把你逼得無路可去，若你不是姓完顏，那該多好？”

她的心瞬間軟了一下，她一直在勾引和利用皇帝，從她知道自己在先帝那里注定無寵開始；但是他大部分時候確是一片真心待她。

可是又怎么樣呢？完顏綽收拾了心思，把心里殘存的那些歉意風(fēng)卷殘?jiān)埔粯訏叩袅耍仡^對蕭邑澄道：“妾姓完顏，注定無解。陛下是想把完顏氏整個連根拔起，然后再重新寵信我么？”

皇帝也無言以對，良久低了頭長嘆一聲。

完顏綽掙扎開來，重新拿起掃帚，掃著新一片的地方。

☆、并州

完顏綽小時候，和meimei們一起在家中學(xué)習(xí)織紉灑掃，meimei們都是深受嬌寵，全然高官貴族小姐做派,要么嫌臟,要么嫌累，要么拈著針、掄著掃帚做做樣子。唯有她這個長姊,會把所有的事都不折不扣做好。織紉，務(wù)求針腳細(xì)密、舒適合身；灑掃，必須干凈利落,不留死角。父親完顏速在看著一屋子鶯鶯燕燕的可愛女孩子時,對嬌慣的女兒們也只能嘆口氣，唯獨(dú)對完顏綽,會摸摸頭贊嘆道：“吾家女兒,還是阿雁會最有出息！”

她心思細(xì)膩，思維縝密,在幫助皇帝批閱奏折之后，更是過目不忘,對國政事務(wù)了若指掌，也因?yàn)槭煜ず土私?，推論決策鮮有失誤——只不過，她的才干，并不肯過于顯擺，要留著一手，對付有異心的所有人。

meimei完顏緗，是皇帝留著制衡自己的，太后完顏珮，大約因?yàn)閷m變的事，也恨自己入骨，一個人對付兩個，總歸不容易。分頭找她們倆做同盟，只怕也不可能。艱難到心寒，完顏綽的眼淚不需演技，自然就有，而且故意遮遮掩掩，叫皇帝能夠看到，叫他能感覺奇怪和難受。

果然，他孑然立在那里，看她的眼淚，又在“要不要繼續(xù)對她硬下心腸”這個選擇里搖擺起來。反倒是完顏綽，梨花帶雨地上前推搡他：“前頭后頭宮殿，難道沒有陛下休息的地方？若是嫌我礙事，隨便打發(fā)去哪兒不成么？”

蕭邑澄被她推到前院，竟然千般無奈，隔了些許時候再看完顏綽，只覺得她一身素衣，淚痕滿面的模樣分外可愛，嘆了一口氣，到他自己的寢臥獨(dú)自躺空房了。

并州的局勢，牽動著皇帝和朝中眾人的心。皇帝已經(jīng)很久沒有獨(dú)自打理朝政，每日家聽的又都是壞消息，累得頭疼欲裂，簡直想再次撒手不管才好。

北院夷離堇完顏速被從病榻上拖來上朝，頭發(fā)仿佛又花白了幾分，但凡聽到蕭邑澄問他要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