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納德】秘密共犯04

    你們在廷根住了一夜才回到貝克蘭德，賓館離黑荊棘安保公司僅有兩條街的距離，但你們誰都沒有提議去那里看看，所有話題都繞開那里來講。在出租馬車路過那里時，你還是不可避免地朝那邊望了一眼，外墻正在重建，依稀可見窗內(nèi)有女孩坐在三樓朝陽的窗口低頭看報。

    倫納德也微不可查地望向那邊，但他很快收回視線。他從兜里摸出一盒煙，又覺得不合時宜地放了回去，他無意義地重復(fù)著這個無意義的動作好幾次，目光無意義地聚焦在馬車椅背上。他做出一副什么都沒在想的樣子，你看到的事實卻恰好相反，他一定有所思考，比如無法挽回的過去，比如突如其來的你。

    你安靜地把手搭在椅背上，讓自己的手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靜止的畫面有了變化，變化使他反應(yīng)過來，他眨了眨眼。你把他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拖了出來。

    你明知故問：你抽煙？

    他如釋重負(fù)地卸了氣，又摸出煙盒，要它在指尖反復(fù)旋轉(zhuǎn)：不常抽，干我們這行的壓力都很大，其實我更喜歡雪茄。

    你冷不丁地問：其實有更好的舒緩壓力的方式，今晚要不要試試？

    倫納德又繃緊身子，接著他試圖放松、再放松，意料之中的、你迎來了第二次拒絕：不、對不起，這還是太快了

    這正是你想要的。

    倘若倫納德滿口答應(yīng)，你還會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他是否值得你一起度過接下來愉快的幾周或者幾個月。

    你眉笑眼舒，轉(zhuǎn)開話題：想哪兒去了，我是想說我們可以一起去看表演，來的時候我注意市政廣場那邊有馬戲團。

    倫納德你、我了幾句，夾著一些對你無可奈何的咬牙切齒，他的手指譴責(zé)地在窗框上點了幾下，那幾下似乎能組成一句你又戲弄我。

    你只管笑，笑得云淡風(fēng)輕，笑得像曖昧不明的話語出自別人口中而不是你。敲窗框的手停了，他實在不會解你熱情直白的無辜。

    可惜你們沒能去成馬戲團，倫納德只請了一上午假，他準(zhǔn)備買最早的那趟列車票，他無需睡眠，但你需要，他怕在馬戲團待到太晚，你明早會醒不來。

    好吧，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說服了你，你沒再掙扎就同意了他的提議，畢竟你的目的也不是去馬戲團。你只是想逗倫納德而已，觀察他的反應(yīng)會使你心情愉悅。

    他開了兩間房，你也沒有任何異議。但在分別的時候，你站在放門口，突然朝他張開雙臂。

    可不可以抱抱我？用的是問句，但你的姿勢擺的不容否定。

    倫納德躊躇地向你走來，往日大步流星的長腿此時快要邁不開步子，但他死也要死個明白：怎么了？

    我有一些并不有趣的穿越經(jīng)歷，它們讓我害怕入眠。說真話通常會使人難為情，但此刻你好像沒有裝載這種插件。我做了太多噩夢

    倫納德終是在你未說完之前抱住了你，雙手穿過你的腋下，下巴抵上你的頭頂，你感受得到他那雙手緊緊貼在你的背脊上。你也認(rèn)真地、不帶一絲玩弄情感地深深回抱他。他似乎訝異你的擁抱怎能這樣純，純得沒有任何欲念，但他沒有松手，他的手一下一下笨拙地哄起你的背。

    安靜彌漫在你們之中，這安靜成了一種入侵，吞噬包裹住你與他的靈魂，強行要他的五臟六腑和你的貼在一起。他漸漸放開戒備，任你隨便抱了，抱吧、抱吧，反正你還能抱幾時呢？

    你很快放開了他，一定比他預(yù)料中的快很多，你將自己全然抽離回去了。

    那么，晚安？先開口的是倫納德。

    你只朝他迷人的像微醺那般的微笑，一只手還在向他道別，一只手已經(jīng)開始擰房門把手：明早再見。

    那之后你們回了貝克蘭德，你順理成章地在倫納德家住下了，畢竟這位好心的紳士是不會允許你流落街頭的，反正你也住不了幾天，何苦要把你趕走呢？

    倫納德的房子大的很，二樓的臥室就有三間，還有一間書房和一間日曬屋，他分明是一個人住，卻不在乎這兒多余的空屋，自然也不在乎你花的那三瓜倆棗，他有的是用命換來的錢。

    更不要說你主動承擔(dān)起雜活女仆的工作，為他做早餐晚餐啦、為他打掃房間啦。除了書房桌上放著的重要資料，你可以動房內(nèi)任何一樣?xùn)|西，包括他那一書柜的詩集。

    書柜蒙了塵，有些書嶄新到翻開還有新出廠的油墨香氣，先前你和他去書店買的那本羅塞爾詩集選他也只是翻了幾頁就戳進書柜角落，他大抵是不需要扮演詩人了，因此也對詩集少了些興致。

    在這個沒有手機和過多娛樂設(shè)施的世界，你要做的就是給自己沒事找事。倫納德不在家的時間里，書柜里的書為你打發(fā)了不少時間，當(dāng)倫納德下班回家的時候，他走上二樓，在陽臺上看到了一副特別的景象。

    天完全黑了，女孩頭頂涼著昏黃的燈，她穿著倫納德寬大的襯衫(那件已淪為她的睡衣了)，一手捏著卷煙，一手又專心致志地翻閱擱在腿上的書籍，她倚在陽臺窗旁，一點也不顯頹廢邋遢。倫納德見她熟練地將煙灰彈進垃圾桶里，半點都未落在其他地方，她又熟練地掂到唇邊輕嗅，整間屋像是一場煙霧繚繞的夢。

    倫納德覺得有點兒冷，才發(fā)覺她給背后的窗戶開了條縫，煙氣向外抽、冷氣往內(nèi)涌，他想說你穿得太薄了或者是你為什么要開窗戶，或者還有你為什么這么不愛惜自己，但他先走過去準(zhǔn)備關(guān)窗，關(guān)了再同她討論這些問題。

    倫納德的手想從你面前穿過，卻被你會錯意，你僅是一偏頭，便輕而易舉地咬住他指尖的那層手套，你抬眸望他，煙霧中依稀可見他的難為情的臉，倫納德向后縮手，這只手套滑溜溜地從他手上溜走，剩下你松松垮垮地叼在牙間。

    又來了，那種明知故犯的無辜眼神。

    他又伸手去抽那只手套，他抽走的一刻你捺滅煙蒂，朝倫納德靠近的臉吹氣，分不清是煙還是哈氣的云煙繞著倫納德的臉，他沒想躲地躲了躲。

    我以為你要讓我?guī)湍忝撌痔?，但是我剛才空不出手。你放下詩集站起身朝他聳了聳肩一個看不出你根本意圖的動作。你轉(zhuǎn)手把煙蒂扔進垃圾桶的煙屁股群里。

    倫納德在煙霧繚繞里一時沒有說話，或許他的大腦也被這煙朦朧的迷住了。他又摸來兩支煙，遞給你一支，你沒有拒絕。倫納德先摸出火柴點燃叼在自己口中的煙，正想轉(zhuǎn)頭為你也點個煙，就見你叼著煙貼近了他的臉。

    他或許這會兒頭腦才清醒過來，火柴稀稀拉拉散落一地，他想側(cè)頭躲開，但他還是沒想躲地側(cè)了側(cè)頭，你滿臉是得逞地笑意，借著他的火，眼鏡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的綠眸，慢慢點燃口中的煙。

    倫納德明知故問：你也抽煙？

    你沒有揮手散去煙霧要你們能看清彼此，朦朧是美的，借著朦朧，大家的話都會很多，你們在寒冷中吞云吐霧，活像兩個逃學(xué)的不良少年。

    于是你一邊同他打趣一邊嘬著煙：不常抽，干我這行的壓力也很大，穿越不會常有美妙的經(jīng)歷，以前我更愛抽電子煙。

    這段對話沒有重蹈覆轍，他深吸一口再緩緩?fù)鲁觯瑥哪銙伣o他的話題中選了最無害的那個：電子煙？

    一種替代品，我喜歡西瓜味的。你倚在墻上抬頭看他，仍舊夸張的輕描淡寫。本來我快有一個世紀(jì)不抽煙了，可誰叫我是兩個世界的旅行家呢？

    你呵呵低笑，不給他留思考的機會：我注意到你也常在這兒抽煙。

    只是有時。思考問題時累了會抽一會兒，無聊時也會，用腦過度可不舒服。倫納德的嘴一張一合，每一下都會吐出裊裊云煙，他隔著霧望你，霧給他壯了膽，他在找尋你的眼睛。

    你也隔著霧望他，不著調(diào)地說起另一件事：要我?guī)湍忝摰裟侵皇痔讍?？我這次不用嘴。

    他這次沒有再為你的話語感到臉紅羞恥，或許是霧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低笑出聲，聲音含混但純凈：我猜你這句不是實話，如果我伸手過去，你一定會重復(fù)剛才的動作，是嗎？

    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邊把玩手里的香煙一邊跳脫地問：這東西是誰發(fā)明的？

    倫納德還是先一步回答了你的問題：據(jù)說是從極光會那邊先一步傳出來的，其實我不在貝克蘭德的時候抽的不多，我最近剛來這里，你好像比我熟悉。

    借著煙和夜晚你可以隨心所欲地說胡話，你又跳躍開了：我怎么就不會說實話了？要不要來我夢里聽聽？

    倫納德又低笑，他也能借著煙與你開玩笑：或許你這一句也是假話呢？

    我猜最近租這房不便宜，女神教會內(nèi)部員工有折扣？你繼續(xù)跳得更遠(yuǎn)。

    倫納德終于習(xí)慣你的節(jié)奏了，他也和你一樣各說各的胡話：我以前在凜冬郡，進行一些入職培訓(xùn)，我剛晉升的時候經(jīng)常去同事的夢里。

    其實我不擅長說謊，在廷根時不擅長，在貝克蘭德時也不擅長，誒，你伸一下手。你繼續(xù)在話題中不顧他的跳來跳去，在云煙中說著廢話。倫納德一定是被這些廢話感染了，竟真的伸手過來，是那只帶著紅手套的手。

    你確實沒再用嘴再為他剝下那只紅色手套，你的嘴正忙著吞云吐霧，你的手指先一步攀上他的手腕，冰涼的指尖觸感使他從和你的胡言亂語中恢復(fù)些許清明，他又想抽回手去，但你不允許，你率先一步攥住他的手腕，順著手套的縫隙往下擼，途中摸過他每一個骨節(jié)和修長溫暖的手指，最后一點點攥離他的指尖。帥哥不愧是帥哥，連手都這般好看，倘若這手能進入你的身體，應(yīng)當(dāng)也是一番不錯的滋味。

    那只手套最后被你套在自己手上，你左看右看，遠(yuǎn)沒有戴在倫納德手上好看，你又脫掉它扔回給了倫納德：我也想去凜冬郡看看，可惜我不是公務(wù)員。

    但你可以在貝克蘭德看看，貝克蘭德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比如貝克蘭德大學(xué)，噢，倘若早點來貝克蘭德，還能看到羅塞爾紀(jì)念展，我都沒去過。他不自言自語地胡亂跳脫了，而是陪你說起廢話。

    是嘛。你也不跳了，點掉燒了一截的煙灰，語氣不好不壞。其實我都去過。

    和歷史教員一起？倫納德冷不丁地問。

    這話語穿透煙霧，本應(yīng)嚇得你一個激靈，你也本應(yīng)指責(zé)他為什么要偷偷調(diào)查你，可你轉(zhuǎn)念一想，這些本就是不好瞞的過往，那就隨他查吧，他又查不到更深的那些東西。

    你釋然地長嘆：是，和他一起的日子可不好過，提心吊膽的，每天都要背魯恩語。

    倫納德的語氣聽不出好壞：我看到他的通緝畫像才想起他，他曾是克萊恩的大學(xué)老師，你的通緝令還沒撤掉，最近你最好不要出門。

    噢你拉長音調(diào)，煙霧從你口中一圈圈吐出，你其實想跟他說他有的是辦法送你離開，大可不必苦口婆心地叮囑你，但你只是拉著他一起跳脫。你試過這樣接吻嗎？

    或許有點難為情，我沒有試過任何一種接吻。他直白地笑了笑，在煙霧繚繞的夢里，他似乎也不覺得難為情。

    那你想不想試試？

    他的嘴角動了動，你大致推算出那是個好字的頭陣，于是他連那個字也沒說出來，你踮起腳貼過去，壞心眼地含著一口煙朝他嘴里灌去，卻不曾想他也是一口煙霧未散，你不肯離開他干澀的唇，又是輕啄又是慢咬，含蓄又急促地很，他的眼垂下，一雙綠眸透著故意的漫不經(jīng)心。你們都被嗆得咳嗽，眼角擠出幾滴淚來。

    你們很快放開彼此，雙雙邊笑邊咳，不停抹起眼淚，異口同聲地說：你暗算我。

    手中的煙燃盡了，你扔掉煙蒂，搖搖晃晃地跑到窗邊，洞開窗戶為室內(nèi)透氣，十二月夜晚的冷風(fēng)呼呼向屋內(nèi)倒灌，興許是冷到極致了，你感到皮膚熱了起來。

    倫納德把你從窗戶邊架走，再反手把窗關(guān)了，他終于有空責(zé)備你的粗心：現(xiàn)在不著急，明早再通也可以。

    你回過頭去，在冷風(fēng)里對他嬉皮笑臉，卻落入一雙關(guān)心緊張的綠眸，他漂亮的眉蹙著，嘴緊緊抿成了一條橫線。

    倫納德不該同意的，不然他就不會有一個充斥著尼古丁氣息的、嗆人的初吻，一個獨特的、他很難再忘掉的吻。

    沒有廢話，寫倫納德已經(jīng)把我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