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下一場雨
慕雨太煩人,在宿舍洗澡要把我趕到外面,晚上打地鋪睡覺,教她題目不聽。我罵她有病,她就斜眼看我,比我高半個腦袋,長的也越來越像父親。 她這樣比我厲害多了,敢跟惡勢力斗爭,不屈服我的yin威。如果我是她,設(shè)身處地,應(yīng)該會捏著小拳頭憋著氣,然后在小本子上畫圈圈。 周日我有課,留慕雨在宿舍自由活動。她來時沒跟我說mama給了錢,我下課回去找不見她,她在cao場上跟一群高中生搶籃板,稱兄道弟,還買了一打水。怪不得長的高,打扮的也很像男孩子,要不是我去找她,那群男的都把她當(dāng)兄弟。 慕雨跟人笑著告別,滿身咸味靠近我,冷不丁地問: 慕杉,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戀? 我早瞧她不對勁,我也不對勁,我以前那么喜歡一南。 慕雨手里抱著水,有一瓶滑下去砸到路邊,我?guī)退龘炱饋聿宓街虚g,然后看著她的眼睛: 你是?我不是。 如果非要說,以前的喜歡應(yīng)該代表不了現(xiàn)在,我大概還有理由駁回。 慕雨收緊手臂,在我身后笑話我,我們倆沒再討論這個話題。 周一父親過來學(xué)校接走了慕雨。她現(xiàn)在念初二,學(xué)籍還沒轉(zhuǎn)好,被領(lǐng)著東走西跑面試學(xué)校。我中午回去休息,書桌上壓著一疊鈔票,此外什么也沒有。慕雨晾在走廊外的衣服也被帶走了。 錢我收起來了,給父親手機(jī)發(fā)了條短信,囑咐m(xù)eimei好好學(xué)習(xí),無他。 有好長時間沒再見一南了,前些天和她走的近被不少同學(xué)看見了,這段時間總有人來問我打聽她。問的人實在無聊,我打發(fā)他們說一南是gay。他們好像只認(rèn)識這個詞,我要是說les,那幾個渾身臭汗的大小伙還得湊過來和你咬耳朵。好在得了幾天安定。 可是過一段時間又有人說一南追求我,傳著傳著就成了我倆談戀愛。 我們那個班主任是個基督教理工男,特別恐同那種。不知道從哪聽到我和一南談戀愛,當(dāng)天就聯(lián)合一南他們班主任,把我倆揪到辦公室做思想工作。 辦公室有三兩個老師閑著,我猜她們想聽一線的熱鬧,桌子上擺了一瓶水和不少零嘴。一南真的變慫了,從我進(jìn)去就沒抬過頭,手背在身后揪自己校服。 我不喜歡她。 理工男看起來正人君子,如果我沒在朋友圈見過他發(fā)的反同宣言,聽他談過什么所謂自然規(guī)律和人類滅絕,大概也會被外表撫慰。他正襟危坐,大有奔赴前線的威嚴(yán)和使命感,我便憋不住把手搭在一南肩上,彎下腰掩飾,好久才緩過勁來。 不過是嫌男同學(xué)太煩,誰知道這么玻璃心。 我拽了一下呆一南,她好像還沉迷在我的上一句話,把校服攥的緊,衣領(lǐng)吊地高高的卡在喉嚨下面。反應(yīng)了好一會才和我統(tǒng)一口徑。 事情這才過去,我趁著余浪和一南徹底疏遠(yuǎn),之后便再沒一起親密接觸過。高三的學(xué)業(yè)壓的人很難喘息,這些青春蠢事也都留在了腦后。 之后的很久,生活重心都圍繞在自己的學(xué)業(yè)和慕雨的學(xué)業(yè),直到mama出事。 那是一個清爽的早晨,我在早讀的課上趴著背詞組。我的父親夾著一頂發(fā)黑的草帽,站在班級門口往里探著腦袋,眼神是怯懦和不安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狼狽的他,原本散漫的瞌睡一下被擊潰。我在眾目睽睽下走到他身邊,對那張瞬息就變樣的臉目不直視,從門的空隙溜走。 我們站在走廊的欄桿處,身后隔絕了晨讀的吵鬧,父親把草帽拿出來抱在胸口,木愣的眼神盯了我許久。 曹芹死了。 他說曹芹,而不是你mama之類的字眼,我反應(yīng)好久,才憶起那是她的名字。 隨后哆嗦著唇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顫音。 怎么,死的? 不知道,她男人丟下她們母女倆跑了。 短短幾句,沒有悲憫也沒有笑話,父親戴上他的黑黃草帽,留給我滿身堅毅的背影。那時我便猜到,他很有可能會接過mama的孩子。 我在學(xué)校呆到高考沒再回過家,慕雨期間來瞧過我兩次,提著兩箱奶和mama留給我的遺物。她說meimei很可愛,把滿月照從手機(jī)里翻出來給我看,就像她小時候一樣,胖嘟嘟的,笑得時候有一顆可愛的梨渦。她還說,奶奶鬧了好久,爸爸不同意。我下意識認(rèn)為是爸爸不同意棄養(yǎng),我莫名其妙的把他那天堅毅的背影當(dāng)做偉岸,默想,也許一切也早就不再惡劣。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mama的離去,一如她帶走meimei拋下我那時,沒有傷感,只覺得解脫。 出成績那天我在市里一個電子廠,巨大的車床間像個鐵匣子,我握著自己的手機(jī)登錄查分網(wǎng)站,一旁的機(jī)器轟隆隆的響,我那時整個人暈乎乎的,跟小時候睡在冰涼的搖床里一樣,艱難地翻身。直到那一排排數(shù)字映入眼簾,血紅的筆畫刺激著血液興奮,一切這才真正地解脫。沒有什么如愿以償,電子廠的推車滾來滾去,我渾身干勁,那是最合理不過的結(jié)果。 慕雨來市里找我玩,我預(yù)支了這個月的工資帶她去商場,拿準(zhǔn)考證吃火鍋,買了一套一直玩不起的遙控飛機(jī)。她突然拉著我去母嬰店的門口,指著玻璃墻里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偶娃娃,十分少年氣概地說:我要給年年買! 我用飛機(jī)盒敲她腦袋,語氣不善: 你買一個我看看,還不是我付錢。 她便揉揉腦袋,眼神示意我一定要買給年年。 知道啦,你最愛年年了。 的確很可愛,比任何一個我們小時候期許的玩偶都要可愛。我望著柜里的東西出神,慕雨卻在我耳邊小聲地嘀咕。 最愛你。 店門被導(dǎo)購拉開,我跟慕雨欣喜地進(jìn)去,再問她說的什么話,她便嚷嚷年年,如此糊弄過去。 我也當(dāng)沒聽見。 慕雨回去的時候我也跟著請了兩天假,看看meimei也回校填志愿。 那天很熱,我騎著電瓶車,總怕柏油路把我的車胎燙爆,裸露在外的肌膚也被烤出一層焦黃,路過保安室見到乖乖等人的一南。她還是那么白,眼里明亮,門衛(wèi)爺爺請她喝水,她就坐在塑料凳子上跟人家長里短。我敲了窗口,她從里面探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問我要不要載她。 好想下一場雨。她扶住我的腰,唉聲嘆氣。 我沒問為什么,就好像知道她會主動解答一樣,載著她慢悠悠地盛在烈日下。 因為那樣我就能跟以后的你說,&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