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第四五章
人總是在事后才開始反思當時犯了那些錯誤。 他們的車子停在一邊,思汝一邊看著醫(yī)院提供的監(jiān)控錄像,一邊發(fā)自內心地懺悔。監(jiān)控里顯示季沁躲開了護士的看護,走出醫(yī)院上了一輛出租車,尚在醫(yī)院的Alex已經(jīng)通過出租車車牌號在聯(lián)系車主。 一定是我把話說重了,那傻孩子肯定以為我真的會不管她才跑出院這時候她能去哪兒呢?是不是找什么地方躲起來了? 思汝腦海里閃過好些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一邊翻找著通訊錄開始打電話,一邊讓他快開車沿著去醫(yī)院的路上找找,又念叨著要不放她下車,分開找更快。 你冷靜點,沈諾目光落在她焦急的面容上,這么大海撈針法太盲目了,而且她未必就是去躲起來。你再想想你跟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是很緊張,但她如果真的害怕你把她交給警方,就不會連求也不求你一下了。 思汝慢慢回想起來,她那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也沒有嘗試勸季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被他這么一說,確實那時季沁的表情,是慌張多過驚恐,她未必是真的害怕被警方抓去,而是在隱瞞什么真相。 對,你說得對,思汝點了又點頭,以小沁性格,那時候沒怎么跟我吵就很奇怪了,我說不會姑息她時她也沒有反抗,是不應該所以她不是害怕我把她交給警方,那她這時候跑出院去做什么? 沈諾注意到她交疊握緊的雙手,已緊繃得骨節(jié)凸顯,他心思霎時分神,想伸手握緊她的手,叫她不要慌。 適時一則手機信息進來,他打開界面,而后便與思汝道:把你覺得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報給我,我讓人去找,然后我們去另一個地方。 去哪兒? 季沁玩車,坐的是副駕,出事主責根本不在她身上,當時跟她在一起是薛域酒家的公子薛南,他與季沁本來是一同送往就近的綜合醫(yī)院,但中途就被他父母接去了私家醫(yī)院。 在跟蹤她的時候,沈諾便差人順著今晚的賽車事故查一下,出事后明明是有人報警,但這會兒很多消息卻被壓了下來,警方的重點轉移到賽事的主辦方與路道交通問題上,除了有他插手,還有就是薛家為了護著薛南這根獨苗也出手了。這會兒薛南所在的醫(yī)院地址已經(jīng)發(fā)到他手機里。 思汝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當務之急,了解事故背后的原因,對找到季沁有莫大幫助。 趕到薛南所在的醫(yī)院,思汝見到薛家的陣仗很大,在病房外除了薛南的父母,還有幾個保鏢守著。 思汝與薛域酒家未曾打過交道,她隔著保鏢與薛南的父母交談,怎知對方母親聽見季沁的名字就沖過來朝思汝動手。 好在沈諾眼疾手快擋在她身前。 原來你們是那野丫頭的家人,這里不歡迎你們,你們走,如果不是你侄女在法國的時候帶壞我們家孩子,他怎么會躺在那里? 思汝聽著薛太太指責季沁,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深知這時她不能再硬著脾氣,便連聲與薛太太道歉,說自己沒把季沁教好。 她還在交涉,薛南的父親走過來,瞧見她身旁的沈諾,驟然一驚,沈總! 沈諾頷首,淡淡一句薛董,很久不見,薛南父親便小聲斥責薛太太,拉著她給沈諾和思汝賠禮,迅速給他們開路。 很多時候,權勢就是比道理更容易讓人低頭。 顯然薛家與沈氏肯定在生意上有關聯(lián),還是受支配的一方。 但思汝也顧不上這些細節(jié),在薛南母親不情不愿的帶領下,進到了病房內,見到了薛南。 薛南看起來傷得比季沁嚴重,一條腿打著石膏,所幸也是沒有什么生命大礙,人也早早就蘇醒,只是手機什么的通訊工具都已經(jīng)被他父母收起來。 他認得思汝,一開口就是季沁姑姑,詢問著季沁傷勢。 看他也是關心著季沁的安危,思汝便不拐彎抹角,三言兩語表明來意,問薛南知不知道季沁這種時候可能去哪里。 薛南卻表示并不知情季沁已經(jīng)跑出院,看起來比思汝 思汝于是換個問法: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你們會去玩那種危險的游戲?她突然跑出院,跟你們玩賽車有關系嗎? 薛南支支吾吾,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被自己母親打斷。 季小姐,原因是什么你還不清楚嗎?明擺著就是你們家季沁起的哄!她想和別人玩命,才拉我們薛南下水。 薛太說話時,思汝觀察到薛南的眼神閃躲,她想起曾經(jīng)在季沁的某張合照上見過薛南的模樣,心思一轉,嘗試拿交情說服他:薛南,剛剛你mama說你和小沁是法國的認識,其實不是的,我在小沁中三時的合照上見過你,你們認識得那么早,又在法國一起留學過,感情一定很好,你也不想小沁有事的對吧?就算阿姨求求你,盡可能告訴我一些小沁的事情,讓我能盡快找到她好不好。 思汝又看向薛太,誠懇地重復著一個求字。 沈諾見不得她低人一等的態(tài)度,再看薛家父母如此不配合,遠不單純是指責季沁那么簡單,想來是知情薛南犯了什么無法彌補的錯,擔心薛南說錯話。 他走到思汝身邊,牽住她的手,佯裝要拉她走的模樣,說道:算了,我們要知道真相也并非只有這一法子。來這邊只不過想看看怎么和薛家一起配合,把對兩個孩子的追責降到最低,但既然薛太太堅持自己的孩子沒有犯錯,那我們就把我們手頭上掌握到的證據(jù)交給公正的第三方好了。 聽到證據(jù)兒子,薛太態(tài)度就慌張起來,連忙問什么證據(jù)。 一直說不出個所以然的薛南這時便發(fā)起脾氣來,大聲嚷嚷讓自己mama住口,我說!我不想季沁有事,但我只跟姑姑你一個人說。 薛太自然是不同意。 思汝的心一下提了起來,試著站在薛太的角度說服她:薛太太,我相信我們出發(fā)點都是想為孩子好,我也保證,無論我等下知道些什么,我絕不會傷害薛南,也不會出賣他,我只是想我們小沁平安無事。 她說著話時,手還被身旁人堅定地牽著,生怕會被拒絕的緊張感讓她忍不住握緊他的手。 掌心相貼,他回握得更緊,給了她許多無形的支撐。 薛太作為母親總歸有些動容,在薛南父親的一句不要婦人之仁了,就讓孩子跟季小姐講一會兒,不礙事給請出了病房。 沈諾也松開了她的手,走出病房。 當病房只剩她與薛南兩人,思汝便問起賽車這件事,熟知薛南講起,卻從一年多前他去法國留學開始。 原來薛南之所以支吾,全因所有事情是從他在法國吸食大麻而引起。 當時鬼迷心竅,深信自己不會上癮的態(tài)度試了一點之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回國后被他父母發(fā)現(xiàn),大半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戒斷療程。 聽到這里的思汝不禁問起小沁以及晚上賽車上發(fā)現(xiàn)的痕跡 薛南搖頭,說:季沁沒有,是她一直勸我,我也是因為她,回國后才下定決心要戒。但晚上賽車前我太緊張了,精神一直集中不了,趁她不在車上的時候,我就偷偷吸了點。 之前在巴黎的時候,我還幫他們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們往我的行李里放那些東西我就稀里糊涂替他們運了一次大麻之后他們那幫人就一直拿這件事威脅我,我已開始以為能給點錢打發(fā)他們但后來 后來他們回國,原以為相安無事了,卻還是被那幫人找上門,那幫人看中他們的學生身份,得知薛南與季沁以及其余一班富家子弟暑假計劃去歐洲旅游,希望這群學生再替他們運毒。 我們當然不愿意,他們就抓了我們兩個朋友,威脅我們如果不照辦還會繼續(xù)對付對付我們的家人說到這,薛南閃避的眼神不禁看了眼思汝,這事我不敢跟家里說,反正我爸媽平常出門都有司機,不會有事,但季沁姑姑你季沁因為擔心你,就說著要去陪你住幾天 思汝霎那明白過來,季沁突然說要來與她同住的原因,想罵這群這群傻孩子,都被人威脅了,怎么不曉得報警,或者至少也要把真相告訴他們大人啊,但她也理解,他們一是擔心被抓的兩個朋友,二是害怕被家長責罵。 忽然之間又想到那晚她問季沁話時的態(tài)度,是不是在某個瞬間季沁也想過與她坦白求助,是她的節(jié)節(jié)逼問讓季沁改變了主意 后來我們打聽到有個社團跟那幫人是死對頭,薛南又道,我們就去找了那個社團,想跟他們談合作,一起對付那幫人但那個社團考慮之后,就說要和我們玩賭命賽車,簽了生死狀,說只要我們贏他們就無條件救出我們的朋友 思汝越聽越痛心,幾次想打斷薛南,訓斥這班乳臭未干的小孩,到底有幾個膽才敢貿貿然去與社團的人談條件,人家說賭命就真的拿命去跟人家賭,指不定被人耍了一通現(xiàn)在都還糊涂著。 但現(xiàn)在不是怪他們的時候,思汝了解完全部真相后,她更確定沈諾的猜測沒錯,季沁不是因為害怕被警方抓走而出院,思汝忙問:那小沁這時候出院去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她這么急著出院? 薛南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了什么細節(jié),又道:可能是會不會是她總不會真的又去找那個社團了吧 把話說清楚,她會去哪里? 我在賽前用的大麻,是從那個社團手上買的,賽車期間季沁發(fā)現(xiàn)我又吸了,當時她好像說了句,如果比賽輸了,可以拿他們販毒的事做把柄,逼他們一定要救我們的朋友不過我那時比賽太緊張了,也沒聽清,不是很確定 思汝卻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季沁這個傻丫頭很可能是害怕警方插手之后,她就無法再拿這件事去跟所謂的社團談條件真是太沖動了!不談這個社團背后的勢力有多大,就她這么大晚上單槍匹馬去找人談判也是不當之舉! 你們都是怎么和那個社團聯(lián)系的?地址,有沒有? 從薛南手上得到地址,思汝便立馬起身,連多余招呼沒有和薛家父母說,走出病房拉著沈諾,讓他快開車去往那地方。 路上思汝轉述薛南說的一切給沈諾聽,在得到他對她想法的贊同后,毫不猶豫她就準備聯(lián)系警方。 沈諾卻阻止,我來聯(lián)系吧,報警固然要,但該規(guī)避的風險還是得顧著。 思汝明白他所說的,事情處理不好可能對一班年輕人的前途會有影響,他的人脈比她的廣,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拒絕幫助的時候,更何況,她慢慢明白過來一些事。 忽然之間我覺得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季沁車子飛馳在靜夜的馬路上,思汝疲憊的心也無法休憩,我總是把她想得太壞,總覺得她就是做錯了什么事,她其實就很乖,自控能力遠比我想的要好,以前小時候,她明明事無大小都會和我分享,是我錯過了她這些年的成長,是我疏忽了她的這些年她來找我一起住的時候,我就應該相信她,如果我足夠相信她,她就不會把這些事藏著掩著 思汝悔恨地一遍遍捶著自己心口,滿腔的內疚無從宣泄。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的大手安安穩(wěn)穩(wěn)握住了她,阻止她繼續(xù)自責的動作。 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學著多相信她。沈諾輕聲道,這一刻我們就相信著,她一定有自保的能力,也一定會平安無事,等她回來,你們還會有無數(shù)的時光與機會,去彌補過去的遺憾。 等她回來,彌補過去。 這鏗鏘有力又堅定無比的說辭瞬間給予了思汝許多希望。 思汝淚盈于睫,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