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風(一)
枯風(一)
有風。 阮厭沒有睜開眼睛,她意識到自己正用種古怪的姿勢坐在一輛正在行駛的車上,旁邊有人,以后座擁擠的程度來看,至少還有兩個,她似乎在靠窗的位置,涼風直接撲向她臉頰。 低低的哭泣聲,像是女孩子,但應(yīng)該被警告過,所以哭聲很低且斷斷續(xù)續(xù),另外前方還有粗獷的交談聲,說的是方言,有點像是浙江話,但應(yīng)該是更為雜糅的吳語,阮厭水平低,聽得一知半解。 但已經(jīng)猜到不是綁架,而是性質(zhì)更為惡劣的拐賣。 喬有月真是一語成讖,麻煩總是看上平平無奇的阮厭。 阮厭還不想醒過來,她眼皮附著柔和的光,應(yīng)是白天,這個時間差倘若還沒有被警察抓獲,極大概率已經(jīng)出了北京,前座那兩個人販子明顯是南方人,也不太敢把人往大南方賣,成本太高那么,阮厭人生地不熟,顯然是不指望有人會幫她。 出了省警察就算調(diào)查也要時間,阮厭得自己想辦法。 前面兩個人煩躁地扯著無聊的話題,阮厭判斷是兩個中年男子,而且語調(diào)渾濁低悶,但不緊張,并不是初犯。難怪,他們這種一般是先找好下家,一人敢買全村都敢買,不怕到時候人砸在手里。 但不對他們幾乎是立刻看到她就上來綁的,要是提前踩點,以阮厭的警惕程度早就懷疑了。 他們仿佛對她勢在必得,或者提前拿到了消息? 人怎么還沒醒,你恰了多少藥? 突然的問話讓阮厭猛地回神,男人們把焦點一下子拉到阮厭身上:乖乖,你別把人給弄死了。 一陣窸窸窣窣,阮厭倏忽被人掐住了鼻子。 裝不下去了。阮厭忍了一會兒,皺著眉頭開始咳嗽,做出一副剛醒來的惺忪表情,眼睛在面黃肌瘦的男人臉前聚焦,然后茫然地看向四周:你們 她睜大眼睛,突然直起身子:你們 閉嘴!男人捏住她的下頜,示意開車的男人關(guān)窗戶,這才惡狠狠地把阮厭甩開,我警告你安靜點,不然老子打斷你的腿! 阮厭被吼得一激靈,不得不閉上嘴,充滿戒備地看著前面兩個男人,他們兩個都至少四十歲,平平無奇,又兇神惡煞,皮膚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黃黑色,穿著破舊的襯衫,手上有繭子,想來干過不少下力活。 副駕駛的男人看起來更高瘦一點,陰鷙地盯著阮厭,阮厭裝看不見,窩在后座上,戒備地轉(zhuǎn)頭看其他兩個女生。 她們兩個都是學生模樣,一個是十五六歲,短發(fā),腿上披著一件薄外套,小心翼翼地瞥她;另一個更小,還穿著小學的校服,系著紅領(lǐng)巾,而且看起來非常不舒服,畏畏縮縮蜷在角落。 阮厭禮貌點點頭,沖著前面使了個眼色,稍大的女孩臉色凝重地搖搖頭,在她掌心寫下不行,然后又寫了自己的名字白姍。 阮厭于是打消念頭,摸了摸自己身上,確定空無一物,連下班時店長給的糖都不見了,可見搜身徹底,阮厭心里泛起人格被侵犯的惡心感。 她看了看外面,因為是單向隱私玻璃,無法確認外面具體的時間,但還能看見太陽,至少在七點之前。 幾乎看不見其他人或車,窗外一側(cè)是種著稀疏樹木的林子,另一側(cè)是土質(zhì)粗糲的山體,行駛途中時有顛簸,可見應(yīng)該全程是沒有監(jiān)控的山路,行事這么謹慎,恐怕車也是套牌車了。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如果他們一個小時后就到地方,即使阮厭本領(lǐng)通天也難逃厄運,一旦真的被拐 這么一想,阮厭打了個寒顫。 她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一邊偷偷去看前座,副駕駛的男人閉著眼,不知道真睡假睡,駕駛座的人時不時看一眼車內(nèi)后視鏡,以確保三個女孩沒做小動作,阮厭確認他更在意自已,因為每次都先看這邊。 一定有別的什么事情。 阮厭懷疑,但裝著什么都不知道,她需要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真的哭出來對她絕無好處,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害怕地一直抓著褲子,未知讓她驚恐萬分。 她縮著身子沉默一會兒,轉(zhuǎn)頭去看兩個女孩,白姍一直抱著更小的女生,她臉色潮紅,嘴唇卻白了,阮厭心道不妙,轉(zhuǎn)過身去摸女生的額頭,被開車的男人一頓訓斥:你在干什么? 她發(fā)燒了。 女生額頭燙得嚇人,而且一直在咳嗽:有藥嗎?她情況很不好。 要你別管。男人不當一回事,乖乖坐著,別說話。 他吵醒了副駕駛的男人,兩個人一起回頭看,阮厭知道這個時候沉默就完了,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胡謅:她不僅發(fā)燒,而且還有肺炎,肺炎是會傳染的,再有幾個小時大家都要進醫(yī)院了,就算不,到時候賣價也會打折扣,賠錢的話你們也干嗎? 阮厭盯著男人,她自己的聲音更虛:不管別的,我不想死。 她又去摸女生的額頭,說了聲別怕:喝口水總行吧? 副駕的瘦男人一臉狐疑,但他也不懂,思忖半晌,拿了個大容量的透明水杯,杯子上有許多劃痕,瓶蓋外側(cè)掉皮,明顯用久了,阮厭管不了這么多,擰開往瓶蓋倒了一點水,一邊問:你發(fā)燒幾天了? 一直在發(fā)燒。女生喃喃道,兩三天了吧。 白姍在阮厭耳邊輕聲道:你昏過去也差不多兩三天,大家以為你出事了。 這么長時間? 阮厭驚詫地睜大眼珠,瞥白姍:難道你們一直不能說話? 他們?nèi)绻那楹?,可以讓我們說一會兒,還有就是他們吃飯的時候,我們可以小聲說。白姍小心地壓低聲音,緊張兮兮,但時間不固定,有時他們直接不吃。 她提到吃飯,阮厭才意識到餓,她被拐那天沒怎么吃東西。 喂完小女生,阮厭縮回原地,開始想任何可以逃脫的辦法,第一要緊的是弄清楚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第二要緊的就是向可以求救的人釋放信號,但這里人跡稀少,后者實現(xiàn)很難,但利于逃跑如果可以制造出逃跑計劃的話。 她想得入神,不一會兒肚子就咕咕叫起來,果然兩天沒吃飯身體就受不住對啊,她至少已經(jīng)斷食4時了。 這個念頭一起來,阮厭立馬感到頭暈。 何止頭暈,她幾乎立馬就干嘔起來,剛剛想的東西全都化成了空白,她來不及搭理前面人的反應(yīng),生理和心理的壓力讓她大腦出現(xiàn)尖銳的轟鳴,那種肚子里什么都沒有卻被迫嘔吐的感覺讓她窒息。 你 白姍被嚇到,想去扶她,阮厭直接身子一軟,暈倒在她身上。 前面的男人懵了,罵了句臟話,然后問白姍:她怎么了? 白姍磕磕巴巴:餓,餓暈了? 男人薅了一把頭發(fā),煩躁地跟另一個商量:前面有買吃的地方嗎?給她塞點東西,好幾千塊錢別交代在這。 駕車的人罵了句病秧子,速度飚上一百邁,眼風往旁邊的小道暼去,白姍在后面輕拍阮厭的臉,她身體很涼,幾乎不是正常人的體溫,白姍心里發(fā)慌,把外套披到她身上:jiejie,醒醒。 她攥著阮厭的手,正焦急時,倏忽感覺到手心被指尖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