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驕子
天之驕子
中午在學校門口吃的小餛飩。鮮蝦包在rou餡里,湯汁都散著甜。 楚楚腮幫子鼓鼓地吸著豆奶,眼睛黏在梁池溪身上,看著他給錢結賬,然后再走過來。 她從凳子上起來,梁池溪把墊在她屁股下面的校服外套收好,放在自己的臂彎。 你那個數(shù)學作業(yè) 正說著走出門口,就有一群人從門口進來,和他們面對著面。 楚楚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林星彥。之前在711和她搭訕的那個店員。 沒辦法,他的外貌實在是太出眾了,楚楚想忘記也難。 如果說梁池溪是清冷英俊,疏離冷漠卻不失風趣的類型,那林星彥簡直就像一個熱氣球,氫氣鼓起的巨大圓狀就是他的明朗,單眼皮,瞳仁大,笑容璀璨得和他的名字呼應。 顯然他也看到了楚楚,只是眼睛亮了一瞬,又被旁邊的人的眼神嚇得收了回去。 梁池溪只淡淡盯了他幾秒,視線在他胸前的名牌上打了個轉,便攬著楚楚的肩往外走,以防摩擦,走吧。 等那兩人終于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林星彥才收回炯炯的目光。 彼時同伴正好點完單,見他回頭,自顧自地說,居然能在校外小店看見學神帶妹吃午飯,老子總算是開眼了。 另一人說,我入學那么久,還是第一次見梁池溪呢。百聞不如一見,我要是有他腦子一半好,我爸媽不得把我供起來。 比不過的,比不過的。人家mama是大鋼琴家,爸爸是教育廳的一把手,名門貴子,從小熏陶。哪里是我們這種普通家庭所能攀比的? 哇靠,難怪他敢光明正大地早戀。 他女朋友你知道吧,普通班的,可是那張臉哦真是,也不怪梁池溪心動。 人家有早戀的資本,你有嗎? 你媽的,說這些。 朋友們嘻嘻哈哈地開起別的玩笑,林星彥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fā)。 * 正是午休,圖書館的人不算很多。 梁池溪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但饒是如此,從正門進來的時候也依舊引起了不少注意。 楚楚癟著嘴,男明星。 男明星花了一上午給你畫輔助線。 他把試卷攤在桌子上,我分難度給你寫了提示,特別難的標好了解題步驟,你先自己看看,不懂再問我。 楚楚乖巧接過。 兩人并肩而坐,梁池溪撐著頭用余光看她。 雖然不理解外接球和內(nèi)接圓到底有什么難點,但看著她皺眉苦思冥想的可愛模樣,好像中午不睡覺來圖書館發(fā)呆也是值得的。 他一言不發(fā),看著她在草稿紙上面默寫出公式,代入各種條件。 錯了。 不應該求這個底面積,這樣算出來的體積是不對的。 他抽走她手里的鉛筆,題目本身就有給條件,只要直接套進去就是你想要的第一步答案。在思考輔助線的位置之前,你先要觀察圖形,確定這是什么模型。 梁池溪虛虛地在圓上畫了一條虛線。 我問你,這是什么模型? 他的眼神掃過來,楚楚心里抖了一下。對上他認真的眉眼和微抿的薄唇,緊張感一下子就上來了。她猶豫著開口:甜筒? 梁池溪沉默一下,問,你是觀察出來的還是猜的?真實水平? 楚楚吐吐舌頭。 他湊過去就是往她唇上狠狠親一口,接著走到不遠處的書架上翻找,抽出一本幾何封面的輔導書,照著目錄翻到對應頁數(shù)在她面前。 記十分鐘。他又盯著她看,壓迫感一下子就上來了,我待會畫圖考你,答不出來就挨親。 * 等下午楚楚回去上課的時候,李昭偷偷給她發(fā)信息。 你和梁池溪中午去哪了? 楚楚老實回答:圖書館。 去干嘛? 和數(shù)學決一死戰(zhàn)。 啊。李昭微微張了下嘴,又收回去。她手指滑動,翻到另一個頁面。 學校的貼吧上,梁池溪身現(xiàn)圖書館的照片赫然醒目。 樓主就好像沾到了什么光一樣:哥幾個中午吃飯在校外偶遇學神和他女朋友,幡然醒悟自己沒有早戀的資本,于是決定痛改前非前往圖書館深造。結果一進門,就看見學神帶妹學習。慚愧慚愧。 學校的閑人還是太多了。 今天是周五,學校沒有安排晚修,高三外的年級傍晚上完課就可以放學。李昭心里記掛著學校附近新開的網(wǎng)紅店,蹦跶蹦跶著誠邀楚楚一起去打卡。 明天行不行?楚楚有些為難,梁池溪今天教我做題,我想請他吃晚飯。 李昭:? 這不該是男朋友的本分嗎,你怎么還有來有往上了。 楚楚搖搖頭:他所給我的不是他的本分。 李昭沒再說什么,跟她約好了明天的時間就和別和別的朋友走了。 楚楚在等人??山裉?,過了將近十分鐘,窗外都沒有出現(xiàn)熟悉的身影。 她拿出手機看消息,才發(fā)現(xiàn)梁池溪請了假。 我今天有事,最后一節(jié)不上了。你乖乖回家,到了和我說。 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楚楚回了個沒什么意義的表情包,自己背上書包往校門口走。 校門口堵滿了人和車流,甚至可以看見一些別的學校的校服。這一片是高校聚集地,每每周末都水泄不通。 她正犯愁,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楚楚抬眼,就看到一張俊美的臉。 啊。 學姐一個人嗎? 林星彥笑得燦爛,傍晚殘余的斜陽染紅了半邊天,層層黃昏下,他一雙明亮的雙眸正煜煜發(fā)亮。 楚楚不知道怎么答,雙手握著雙肩包的肩帶,有些無措地嗯了一聲。 你現(xiàn)在是要直接回家嗎?他話好多,自來熟地跟著她走,我也是那個方向,我要去兼職,你家是住那邊嗎?我經(jīng)??吹侥?。 也就那一次。 楚楚覺得不搭話好像不太禮貌,于是順著他問:你在那兼職?。?/br> 林星彥似乎是沒料到她會理她,笑得更歡了,點著頭,是呀,但我只有一三五晚上上班,學姐如果你 他話還沒說完,迎面就走來一個穿黑色帽衫的男生,寸頭,眉骨突兀,輪廓鮮明,耳朵上的銀飾多得折射出刺眼的光,他的眼瞼處有一條小小的疤痕,被陽光曬得將近透明。 同學,柏翎嘴里嚼著口香糖,不緊不慢地問,你是一中的學生嗎? 啊,對。 楚楚心想今天下午真是心不在焉極了,干什么都慢半拍??梢膊还炙@樣看起來兇狠又肆意的類型,在她的人生軌跡里暫時還沒有出現(xiàn)過。 柏翎哦了一聲,看了眼林星彥。 這是你男朋友? 這問題就有點超綱了,對一個陌生人。 楚楚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林星彥皺著眉:你不覺得你很不禮貌嗎? 或許是有點吧,但也輪不到一個小鬼頭對他指手畫腳。尤其是身高上還和他差了一大截的小鬼。柏翎斜著眼俯視著他,什么也沒說。他慢悠悠吹起一個泡泡,眼睛看著楚楚,我想問一下,你認識梁池溪嗎? 啊。楚楚老實說,他今天下午請假了。 這樣啊。柏翎點點頭,謝謝了。 眼前比他矮了一個頭還有余的小女孩回了句不客氣,就乖乖背著書包走了,旁邊的林星彥連忙跟上去。 柏翎嘴巴鼓起又漲落,滿嘴都是薄荷的甘苦。他看見少女柔軟的栗色卷發(fā)被染出半截昏黃,中規(guī)中矩的校服裙擺下細白纖瘦的小腿,再往下就是清晰的腳脖。 蠻好看的。 就是旁邊的男孩子有些礙眼。 柏翎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發(fā)過去:這男的是不是上次在便利店門口看你那個? * 私人會所的茶香裊裊升起,路經(jīng)溪水長流的小鵝卵石橋,朵朵荷花浮在清波上,水中幾尾紅白黑鯉魚斗戲,繞過綠色的枝梗漾起漣漪,抬眼便是古色屏風圍成的會客角。 梁書言面帶微笑地起身將人送出去,等那群身影終于消失,他臉上親切的表情立馬消失殆盡。 冷眉橫豎,男人略帶皺紋的手將袖口紐好的扣子解開,抽高到小臂上,露出可怖的深色青筋。 里面還落著黃色的壁燈,一地的暖色。 讀了這么多年書,連一點好話都不會說? 他冷著臉坐下,十分鐘前還被他細細品嘗得如同珍寶的褐色茶水,頃刻間滾入喉間。 梁池溪看著他粗魯?shù)膭幼?,笑了一聲?/br> 有其父必有其子。 事不關己的語氣一下子激怒了梁書言,他眉毛一抬,凌厲的眉眼透出幾分銳利,手里的杯子直直地朝著梁池溪的方向砸去。 梁池溪沒躲,任由青瓷磕破自己的額角,鮮紅的液體泄出。 老子他媽要是有你一半猖狂,這些年早就死在這些jian詐小人手里多少回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他暴跳如雷的斥責,伸出手緩緩摸了摸發(fā)麻的眉骨。 行。說完了?梁池溪安靜地聽了一會兒,站起來,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梁書言盯著他,如出一轍的黑眸滲著怒火。 少年目不斜視地往前,想到什么,又回過頭來。 啊。 明明那光落在他眼里碎了一地的璀璨,卻讓人感受不到半點溫度。 下次就算是你死了,也不要隨便幫我請假。 * 梁池溪從會所里出來,打開手機軟件叫了輛車。 師傅,環(huán)江路。 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他一眼,想說點什么,又怕多管了閑事,點開導航準備出發(fā)。 梁池溪切到微信上,先是看到置頂聊天框上,備注為一個臉部周圍堆滿愛心笑得眼睛瞇起的表情給他發(fā)了很多信息。 我到家了。 你怎么請假了呀,不舒服嗎。 mama今天又做茄子,好煩。我好想出去吃qaq。 最后一條是,溜出去買了份關東煮。 梁池溪回:哦,有沒有看到帥哥? 司機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你這要不去趟醫(yī)院吧?挺帥一小伙子,破相了可不好。 那頭秒回:遇到了。 就是上次那個,偷看我們親嘴那個。 他偷偷給我加了一個北極翅。 因為我上次不小心把買給你的給吃了,他可能以為我愛吃吧,然后我看著都沉默了,我說,其實是我男朋友喜歡,我上次才會買。 梁池溪彎起唇角,對上司機擔憂的眼神,反應過來:的確。那麻煩先去趟醫(yī)院吧。 * 剛包扎完,柏翎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那頭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你在聯(lián)合國開會?微信不知道回? 梁池溪看了眼偷偷臉紅的實習護士,和他年紀看著差不多大,正掐著聲音和他說著注意事項。他被那頭吼得手機拿遠了一點。 注意千萬不要碰水哦,也不要吃發(fā)物。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問:你人在哪? 梁池溪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處,另一只手接過護士裝好的藥,謝謝啊。 他緩緩走出醫(yī)院大門,沒答,只說:出來喝點? * 我真是喝你媽逼。 高層天臺的風總是這樣猛烈地刮在城市上空,高處的人被吹得靈魂都要飄散,螻蟻卻不會冷。 別說臟話。 梁池溪嬉皮笑臉地拉開環(huán)扣,將半小時前護士嬌滴滴的各種提醒忘得一干二凈。 柏翎手里的易拉罐捏的變形,眉骨處的小小疤痕因為表情變動而略微扭曲。 你干脆一封檢舉信送到紀檢處,把你家那玩意一把子拉下來算了。 然后呢? 梁池溪背靠著欄桿,眼睛有些干澀,卻依舊黑如墨色。 柏翎沉默。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然后我就會變成一個直系親屬有過政治污點的群眾,在各種工作中,尤其是關于機關單位的崗位中各種碰壁、甚至直接被篩掉。 我媽的名聲也會隨之動搖,落人口舌,嚴重點事業(yè)毀于一旦。 我也會,從一中人人崇拜的天才學神他舉起啤酒罐,虛著眸看液體傾斜著流出,倒在地上,淋淋漓漓,一地狼藉,變成人人鄙夷嘲笑的、只是腦子好了一點的普通人。 梁池溪將啤酒罐狠狠拋出去,黑暗中看不清落點,只能聽見遠遠的回音在物體哭泣著被丟棄后發(fā)出的哀嚎。 柏翎,雖然我很不愿意承認,但我不得不承認。 他身后就是無數(shù)大樓,萬家燈火匯聚成漂亮的黑白海洋。 明明滅滅里,誰的光又會一直亮著? 他的黑發(fā)被夜風吹得翻飛,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唇仍是常見的笑容,微微彎起卻不顯喜悅。長睫遮蓋住眼眸,誰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緒。 現(xiàn)在的我,沒有了優(yōu)渥的家境做支撐。 就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