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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古言1v1】玉宮金闕在線閱讀 - 第七回 畫舫

第七回 畫舫

    

第七回   畫舫



    春日里閨中,諸事憊懶,婉凝除了眠睡,便是在屋中讀自邊關(guān)帶回來的書籍,并學習女工針鑿之事。一日清曉,婉凝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覺輕寒。及啟戶視之,見院中土潤苔青,原來是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

    奶嬤嬤一邊端著羊奶進來請安,一邊道花朝節(jié)到了。

    花朝節(jié)乃本朝春耕大節(jié),是為了向花祖娘娘祈求風調(diào)雨順、草木抽枝而立,故則民間日則踏青植樹,夜則設(shè)十里花燈長市。而宮內(nèi)娘娘為了與百姓同樂,每逢花朝節(jié),便召京中有誥命在身的夫人、小姐進宮賞花團聚。

    婉凝道知曉了,便坐下來讓丫鬟們替其按品級梳妝,穿上先前宮里賞賜的誥命服。往常從未如此盛裝打扮過,待妝扮完,只見鏡中之人清麗中添了一分端莊,眉眼如畫,肌膚勝雪,一眼望去奪人心魄,仿若仙子。

    進宮后婉凝跟在一群內(nèi)命婦里,在慈頤宮向太后娘娘敬拜磕了頭,領(lǐng)了恩宣賞賜,才退了出來,由小太監(jiān)們帶到御花園,同諸位朝臣女眷相聚。

    婉凝偷偷打量四周,卻發(fā)現(xiàn)兩位熟人:原來永安伯夫人宋姨媽同媳婦王氏也在此。

    因?qū)m內(nèi)不得大聲喧嘩,二位便慈藹地笑著對婉凝點頭示意。

    未久,太后與皇后娘娘過來了,命諸女眷一同坐下,也與大家頗有興致地賞了一上午園子里開的牡丹花。不過太后終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自巳時晨分便起來接受眾人請安,呆到午時,終于力支不住,倚在錦塌上撫額道了乏,皇后忙上來問清情況,知道是太后困了便令宴席散了,她則小心伺候著太后回慈頤宮。

    于是眾女眷忙跪下恭送二位娘娘,及至太后與皇后坐轎離開之后,才有黃門內(nèi)侍過來領(lǐng)諸位出去。

    這出宮的路上,因是春寒回峭時節(jié),婉凝穿的衣服厚重,走著走著便出了一身香汗,加上她一向體力不支,便逐漸落了單。

    雨后清霽,空氣微濕,宮城之內(nèi)樹上翠綠的葉片仍在滴著水珠。婉凝扶著鴨青濡潤的宮墻,正嫣唇微張,小口喘著氣,忽然間,周遭卻無端端沉寂了下來,似乎所有的人聲、物聲都消失了,耳邊只能聽到風吹過宮檐鈴鐺的叮呤聲和綠葉作響的娑娑聲。

    婉凝不由慌亂起來,忙提步走出幾寸之遠,卻始終感覺身子背后被一道視線黏住,可是回頭,只能看到一座座粉磚碧瓦的宮殿和無聲的門窗,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一個小內(nèi)侍匆匆跑來。原來宋姨媽同王氏早出了宮,卻見婉凝遲遲未曾出來,便急急打發(fā)了宮人來尋她。婉凝適才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地來,忙緊緊跟著小內(nèi)侍往外走。

    待出了宮,看到宋姨媽等人擔憂的面貌,婉凝才感覺回到了真實場景中來。她雖還有些心神恍惚,面上卻始終不敢有所表現(xiàn),只得彎腰歉道讓姨媽擔心了。

    那宋府與溫府的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婉凝下車恭敬送別了姨媽,才由迎上來的丫鬟攙扶著往府里走。

    及至到了大廳,卻見哥哥正獨自坐在八仙桌前琢磨著棋盤。

    溫提驍一見到meimei歸來,就笑著低聲道:昨兒又聽陳御醫(yī)說,你身體好了許多。既是如此,今兒花朝節(jié),我晚上帶你賞花燈猜燈謎去。

    婉凝無論在西北,還是在京城,從未在夜間出過府門去,這一下頓時笑得眉眼彎彎,一掃先前在宮內(nèi)遭逢的害怕與陰霾。

    待入了春夜,溫提驍便命人送來一套衣服鞋襪和一頂墨玉冠,婉凝展開一看,卻見是一套男子的常服,從里到外一應(yīng)俱全。送衣服來的丫鬟回道:這是少爺特地給準備的,怕燈市晚上人多繁亂,有所麻煩,還望小姐穿上則是。

    婉凝點點頭,入了屏風后換下系帶襦裙,穿上哥哥送來的衣裳。雖略有些寬松,但也不至于大的離譜。婉凝又命丫鬟替自己將長發(fā)梳起來,束進墨玉冠里。待到收拾就緒,往屋內(nèi)鏡前一站:

    好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衫的翩翩佳公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手里還執(zhí)著一把前朝傳下來的山水玉竹折扇,真正可謂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待到婉凝模仿男子步伐踱到前廳,溫提驍已候坐在那里品茶。他放下手中的茶碗,上上下下打量了婉凝一番,只覺得自己竟多了一個胞弟來,甚為滿意,這才大搖大擺地戴著婉凝出了府。

    上京城中處處是火樹銀花,滿地街道徹夜通明,人摩接踵,溫氏兄妹往掛滿了花燈的最熱鬧的榮華巷走去。

    這里早已是花燈千樹,懸滿了漂亮至極的彩燈,用紗帛、羊皮、琉璃、楮練等煉造成各種新奇樣式。巷子里賞燈的人極多,處處人頭攢動,洶涌如海。婉凝同哥哥一邊賞燈,一邊猜燈謎,有猜的對的,也有猜不出來的,又看叫嚷著的小販在一邊捏泥人,還有那自鮮卑來的胡人表演雜耍,被眾人圍觀喝好。

    婉凝長到一十四歲,從未看過夜晚的繁華坊市,自是興奮無比,正好奇地凝眸左右張望,忽然見到遠遠湖面上一座流光溢彩的畫舫,那畫舫在黎河之上,以繁多花燈裝飾,如彩云漫洄,燈光投射在水中猶似星雨吹落,美不勝收。

    畫舫之上衣香鬢影,人影重重,歌舞升平,婉凝在遠處都能聞到絲竹箜篌靡靡之音。溫提驍順著meimei的視線望去,笑道:那叫翠玉舫,聽聞里面酒水不錯,正適合賞月。婉凝實在好奇之至,便央哥哥帶她去坐夜船。

    二人上了畫舫就了座,是一個靠窗的位置。推開那茜色窗牖,只見外面天幕如綴珠玉,滿城燈火煌煌,如幻夢蜃。

    婉凝因為夜深寒重在外面逛得略久了一點,坐下來塌上后便打了個噴嚏,溫提驍見狀連忙叫人端來熱茶與點心,命婉凝連吃了幾塊,婉凝方覺得慢慢緩過來了。

    溫提驍擔憂地問:可受得???要不別逛了。婉凝笑答:沒事兒,屋內(nèi)暖和。

    溫提驍拿她無法,只得叫了酒菜,兩人一邊賞月一邊吃菜。十五的月亮掛在天幕之上,猶如通透脂潤的冰輪,彌散著瑩瑩光芒,二人正專心抬頭看著了,忽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溫大將軍!

    兄妹倆忙掉頭望去,就見三個年輕公子朝這邊走了過來。婉凝認出其中一個是之前在宮里見過的景王,今日他穿了一件寶藍色錦袍,腰系白玉帶,長眉入鬢,面如秋水,一雙黑玉般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看著哥哥同自己。

    婉凝忙低下頭來。

    另外二人也是錦衣玉帶、一副公子王孫打扮。不過一人著墨綠色錦袍,面容和煦,一人穿著淡青色錦袍,面色卻有些蒼白。

    溫提驍起身行禮道:參見寧王殿下,景王殿下,安王殿下。婉凝也忙學著哥哥的樣子起身彎腰行禮。

    那面容和煦之人是三皇子寧王殿下,他笑著扶起溫提驍:免禮吧。面色蒼白的安王也笑著對溫提驍說:溫將軍不介意咱們仨兒叨擾吧。溫提驍忙客氣幾句,邀了三位皇子坐下。三人均很有默契的沒問溫提驍身旁男兒身份,只狀似隨意跟溫提驍閑聊了起來。

    從已故的溫世昭赫赫戰(zhàn)功一直聊到溫提驍將于百天后回西北赴任,又從花朝佳節(jié)果品種類逐年增多一直聊到當年楊貴妃的一騎紅塵妃子笑。

    婉凝在一邊聽著溫提驍跟三位皇子閑聊,狀似隨意實則謹慎,語氣客氣卻又疏離。忽然覺得哥哥其實真的不易。他才剛滿二十,卻要挑起整個忠毅勇侯府的大梁,頂著父親的威名,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朝堂上又有多少雙虎視眈眈的眼睛,而除了宋府京中再無甚么人相熟了,其實一直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吧。還要平日里多抽出空來看顧著她這個體弱多病的meimei。

    正胡思亂想間,對面似乎有道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婉凝抬眼望去,卻見景王殿下隨意地把視線挪開了,只扭過頭去遙望窗外的明月,仿佛剛才只是她的錯覺似的。

    那寧王和安王一直拉著溫提驍喝酒聊天,誰也沒有離去的意思。婉凝終是夜深熬不住了,一時忘形,小小地打了個呵欠。

    這時忽聽景王輕笑了一聲,說道:瞧我這記性,前兒皇祖母給了我?guī)坠尬饔蜻M貢的葡萄酒,正適合用來賞月,這畫舫呆久了也沒甚意思,三哥,五弟,不如上我府里喝酒聽曲去吧。他又對溫提驍笑道:將軍,要不要一起?溫提驍婉拒了,景王也不多言,遂笑了笑,只拽著仍不舍的寧王、安王一徑去了。

    溫提驍見meimei困得不行了,小臉繃著,小肩膀都垮了下來,忙執(zhí)了婉凝的手下了畫舫,回巷子外尋自家馬車。

    他將婉凝扶上車,往家趕去。

    此時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漸漸稀少,行了一段,忽然聽到路邊傳來吵嚷聲,夾雜著女子的呼救聲。

    婉凝本倦困無比,卻被叫聲驚得清醒過來,忙在車上悄悄撩簾往外看。只見路邊一個富家公子帶著隨從們正糾纏兩名少女,那兩名妙齡少女嚇得瑟瑟發(fā)抖,跪在地上抱成一團。

    溫提驍見此,喝住馬車,跳下去對那紈绔怒聲喝道:卞三,上回那頓鞭子已經(jīng)好了!

    那風流紈绔轉(zhuǎn)頭見了溫提驍,嚇了一大跳,又見有一眾奴仆圍著壯膽,忙大聲嚷嚷道:溫提驍,你少管老子的閑事,你可小心我讓人打得你滿地找牙!

    原來這人乃京中有名的紈绔文部執(zhí)印尚書卞春華三子,平日里專做偷雞摸狗、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事情。前些日子被溫提驍撞見毆打平民,曾拿鞭子狠狠抽過他一頓,豈料如今傷口好了,又干起壞事來。溫提驍便上前一腳,正中其胸口,將其狠狠踹倒在地:

    爺?shù)故遣幌牍苣愕拈e事,但誰叫你次次都撞到爺手里呢!

    那卞紈绔被溫提驍大力一踢,摔了個狗吃屎,正氣沖沖欲爬起來找溫提驍打架,卻被知曉面前人身份的奴才千攔萬阻住,道還是莫要得罪皇上眼前的紅人為好。卞三也是終究忌憚溫提驍?shù)奈淞Γ峙碌綍r他告到皇上面前去,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只能罵罵咧咧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還手,帶著隨從一溜煙往街上跑了。

    溫提驍忙上前扶起兩位被嚇壞的姑娘,又低聲對她們二人說了什么,那兩位姑娘忙千恩萬謝地彎腰行禮。原來溫提驍是怕她們再路遇壞人被糾纏,便道明自己的身份,打算一并送她們回家。二人上了馬車,卻見車廂內(nèi)一清靈嬈麗女子,皆是不由一怔。婉凝忙對她們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上來攜二人坐下,好生開解驚魂未定的她們,那兩位姑娘才漸漸平定下來。

    過不一會到了將軍府,溫提驍扶婉凝下了馬車,回頭命管事派幾個穩(wěn)妥的將兩位姑娘送回家,并命切不可將這兩位女子之事大聲張揚,以免有損女兒閨名,這才同婉凝放心地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