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4 喬然
C24 喬然
周末總是不夠用的。 星期天一大早,許紹航就拉著我去嘗西安的小吃,我們一路邊吃邊玩,到了晚上又跑去古城墻上看夜景。 夜里的西安很不一樣,白天里那些莊嚴宏偉的亭臺樓閣,拱橋飛檐全都活了過來,彩燈勾邊,燈火輝煌。步行在城墻上,沿著一路的紅燈籠向前走,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千年前,那個萬國來朝的大唐國都長安。 我趁著人少,拿起手機對這精妙絕倫的夜景又拍了一張,轉頭看向許紹航。 你覺不覺得這很像長安。我問他,說出的話在空氣中化成了白氣。 這里就是長安啊。他彎著那雙溫柔的眼睛,伸手將我敞開的羽絨服拉鏈拉到頂,冷不冷? 西安夜里溫差大,古城墻上還刮著北風,我紅著鼻尖乖巧地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去。 我是說像游戲里的長安。 許紹航眨了一下眼,挑高眉毛問:你要回來玩嗎? 他玩的那個游戲就是以大唐歷史為藍本做的,所以長安對我這個曾經(jīng)玩家來說,依舊記憶深刻。 但我沒這個打算。收起手機,冰涼的手指重新鉆進他溫暖的衣兜里,然后拽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不玩了,最近得學習。我煞有介事道。 學什么?許紹航順從地跟著我走,語氣由疑轉驚:要上課嗎?在西安? 不然呢? 我轉頭跟他對視,故意夸張地瞪大眼睛。 許紹航連續(xù)眨了好幾下眼,看起來完全沒有預料到。 哪個學校?現(xiàn)在不都要放寒假了嗎? 太好玩了,我盯著他一臉認真的模樣,抿住嘴角側過身,干脆雙手都揣進他衣兜里。 在我故意不說了,停下來笑吟吟地望他。 許紹航也停在原地,一臉真摯地等著我回答。 許一心國際大學。 ?許紹航臉上空白了一秒,然后露出一個無語的笑,我立刻鉆進他懷里,抱著他仰頭解釋。 我是準備考雅思。 后背被一雙手環(huán)著,許紹航低頭看我,嘴里重復了一遍雅思。 我口語很爛嘛,我晃著他撒嬌,學藝術管理英語肯定得過關啦。 這件事一開始是不打算說的,我擔心許紹航會多想,可看到他人,腦子總會變得不聽使喚。 我埋在他胸口,隔著厚厚的棉衣應該已經(jīng)聽不到心跳聲了,可我卻仍舊聽到,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聲。 那是我的心跳聲。 許一心。我又仰頭叫他。 嗯?他依舊低著頭,眼里映著身側大紅的燈籠。 我不會出國。 嗯。他輕輕點頭,雙手攏著我,又緊了一些。 我抬著下巴戳他胸口,表決心似的重復:真的。我不想出國。 我知道讀藝術管理,想要更好當然是要出國學習的。但我盯著許紹航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感覺到抱著我的手臂很溫暖。 人都貪婪的,熊掌和魚都能要多好。 身旁有人有經(jīng)過,許紹航松開了懷抱,轉而握著我的手往前走。 你想學就學,能走到就走到哪。 他忽然開口,聲音混在北風里,很快就散了,但握著我的手很暖,很緊。 我張了張口,把下一句你信我咽了下去,有些事保證再多不如去做,許紹航想支持我,我也懂。 又一陣北風刮過,鼻尖發(fā)癢,我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冷嗎? 有點。 我揉著鼻子點頭,手又被許紹航揣進衣兜里。 那我們回家吧。 他的眼睛亮亮的,藏進了整個西安的夜景。 周末一過,許紹航就忙起來了。他在一家建筑公司做設計,手上的項目到了收尾的緊要關頭,一連加班好些天,忙得腳不沾地。好幾次半夜回來,抱著我倒頭就睡,白天一睜眼人就已經(jīng)去了公司。 我?guī)筒簧鲜裁疵?,只好白天刷單詞,晚上做點好吃的,等他回來還能吃個夜宵。許紹航反而更抱歉,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嘴里嘟嘟囔囔,說忙完這次一定好好補償我。那副眼皮都睜不開的模樣傻里傻氣,落在我眼里卻可愛的要命,讓人忍不住抱著他腦門親一口。 連續(xù)忙了兩周,許紹航終于成功收尾,晚上他們組里聚餐,我正好出門去見在西安讀大學的表弟。 表弟是小姨的兒子,在西安讀大二,計算機系的。不知道是不是學校太好,成天忙得很,不是在做作業(yè)就是在競賽。剛到西安就約了他吃飯,直到今天才見著人。 我們約在賽格的長安大排檔,之前聽許紹航說那邊的葫蘆雞很好吃。表弟來得早,老遠就看到他杵在飯店門口看手機,一身藍白的羽絨服搭灰色運動褲,腳上踩著干凈的運動鞋,除了鼻子上懟了一個紙團外,就是一個正值青春的大好青年。 我快走了兩步,湊近看了一眼問:流鼻血了? 表弟聞言抬頭叫我,皺著那張青春洋溢的臉抱怨:嗯,西安太干了。 我感同身受,拉他進餐廳,因為提前預約了排隊,很快就找到位置坐下,又從包里摸出許紹航之前買的鼻腔噴霧器遞給他,前幾天我在家也老流鼻血,許紹航就買了一箱這玩意回來,還挺好用。 你在宿舍記得開加濕器。點好菜,我盯著他囑咐道。有兩年多沒見過表弟了,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變化大,模樣棱角分明了幾分,個子也竄高不少,但看著還是孩子氣,怪可人的。 我開了。 表弟拔掉紙團,仰頭對著鼻子噴了好幾下,發(fā)現(xiàn)沒再流血才低下頭,盯著我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我被他盯得發(fā)毛,主動開口:干嘛? 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現(xiàn)在年輕人都這么敏銳的嗎?我不自覺地舔了一下發(fā)干的嘴唇,點頭承認。 我就說吧! 表弟一個后仰靠在座椅上,滿臉果然如此的神情繼續(xù)說:我就看你最近總是發(fā)貓,是姐夫的吧?姐夫在西安嗎?那你之后也要來西安上班嗎?那我以后不就可以去你家蹭飯 越說越興奮,他一臉興高采烈,看起來比他自己談戀愛還高興,我連忙打斷他。 別說我,你自己呢? 剛剛還滔滔不絕的人立刻啞巴了,眉飛色舞的臉立刻垮了下去,他低頭給我指了指自己頭頂,滿腔心酸。 你看,是不是開始禿了? 我盯著他一頭茂密的黑發(fā)樂出聲,連聲否認,義正辭嚴地告訴他,真的還是年輕朝氣的大學生。 青春都奉獻給事業(yè)了。表弟長嘆了一口氣,少年老成地惋惜道。 飯店上菜很快,味道也很不錯,我們吃得滿意,很快就結束了這頓愉快的午飯。吃完時間還早,我便拉著他逛商場,當初選在這里吃飯,就是想順便給他買幾套衣服。 從記事到十三歲,小姨一直都在照顧我,這些年我都沒什么余力好好感謝她,但恩情一直記在心里,現(xiàn)在終于能還上一些了。 一連選了好幾套,從外套到鞋子都給他包圓,順帶給許紹航看了一件羊絨的大衣。表弟手里提著購買袋,滿臉誠惶誠恐地盯著我,憋了半天才湊近小聲問:姐,姐夫是富二代??? 我斜了他一眼,又想笑,這小屁孩小時候怎么沒發(fā)現(xiàn)腦洞還挺大。 那你突然這樣,不是他是富二代,就是你發(fā)財了。見我不搭理,他又不甘心地補充。 我晃了晃手里的鞋子,逗他:那要都不是,你是不是就不要了? 沒想到這孩子還真rou眼可見地為難起來。當初我破產(chǎn)的事情,他還在讀高中,并不清楚什么,此刻卻擰著眉認真地看著我。 你來西安也沒工作,還是別買了,浪費錢。 心頭一熱,我伸手想去摸他的頭,抬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對方太高,只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放心,這些還是買得起。 但最終還是沒犟過這破小孩,退了幾套他硬說不喜歡的,拎著最早買的兩套歡天喜地地往外走,活像是撿了好大的便宜。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像是翻了什么調味罐似的,又甜又酸的。 表弟有在好好長大,小姨和姨夫一定會,不,是會一直以這個小孩驕傲的。 東西多,我們就站在路邊等車,表弟手機一直有提示音響,他不得不將袋子放在地上,開始回微信。一回就是好一會,眉宇間還隱隱帶上幾分煩惱。 我留意著,等他將手機揣回兜里才問是不是有什么事。 表弟搖頭,彎腰將購物袋全部拎了起來。 學校有個項目,大四可以申請去新加坡國立大學本碩連讀,我室友在問我要不要去。 我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他高三的時候就想去新加坡讀大學的,最后家里多方考慮還是讓他參加了高考。 那你想去嗎?我好奇地看著他。表弟成績一向拔尖,讀的方向又是智能AI,我已經(jīng)決定不出國讀書了,那份原來打算出國用的錢,現(xiàn)在也可以用來支持他。 當然想??!表弟立刻點頭,隨即眼神一黯,搖了搖頭,但是這個申請很難,名額也少,我上學期有一門成績沒發(fā)揮好 你先把雅思考了,我截斷他的話,一本正經(jīng)地補充,獎學金不行的話,到時候我給你出錢。 高出我快兩個頭的男孩子嘴唇微張,愣在原地半天沒說出話,像是被我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驚到。 怕他不信,我又認真地重復道:你就好好學,錢的事情不要擔心。 姐,表弟擰著眉瞅我,在網(wǎng)約車停在路邊時又不甘心地問了一遍。 你是不是真找了個富二代? 我笑著推他上車,干脆應承道:你就這么想吧,回去好好讀書,把雅思給我考了。 我和表弟不順路,送走他后便拎著新買的大衣轉回去坐地鐵,到家時已經(jīng)快五點。家里沒人,許紹航還在聚餐,我抱著梨花躺在床上聽英語廣播,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窗外漆黑一片,我摸出手機看時間,竟然十一點了,房間卻十分安靜,連梨花都沒有動靜。 許紹航還沒回來。我點開微信看他中午發(fā)的消息,不放心地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接得很快,幾乎剛打過去就被接通,就好像許紹航正拿著手機在看。 喬然許紹航拉長嗓音喊我,語調極其柔軟,一聽就是喝醉了。 我微不可查地皺起眉,明明胃不好,又不能喝,怎么還老喝醉。 電話那頭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沉默,也可能是太吵了,他繼續(xù)用著那種柔軟的語調。 你在哪啊?你要來接我回家嗎? 我在家。我不自覺地也放輕了嗓音,你在哪,給我說下地址。 許紹航很快發(fā)了個定位過來,是一家酒吧,離家七八公里,我立刻穿上外套出門打車。 到達的時候,酒吧人還很多,全是剛開始周末夜生活的人,到處都是嘈雜的音樂聲和交談聲。我繞著外圍走了半圈,才看到許紹航一個人歪歪扭扭地靠坐在卡座上,身旁似乎沒有別人。 不是跟同事一起嗎?我疑惑地皺起眉,腳下不停,快速走過去扶了他一把。 許紹航臉頰發(fā)紅,眼里全是蕩開的醉意,那張英俊的臉卻滿是溫柔。 喬然你來了! 他興奮地喊我,反手一把拽住我,差點把我也拽倒在卡座上。身側立刻閃出一個人影,一個面相敦實的男人上前扶穩(wěn)許紹航,發(fā)紅的臉沖著我抱歉地笑了笑。 美女不好意思啊,他喝醉了,把你認成他前女友了。 這人剛說完,就被許紹航猛拍一巴掌,他又仰起那張醉得迷糊的臉,表情十分不滿。 你胡說啥呢,她就是我女朋友喬然。 這個看起來應該是許紹航同事的男人張嘴啊了一聲,又很快對他敷衍道:是是是。那你跟喬然回家嗎? 許紹航像是聽懂他在說什么,主動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然后一左一右搭著我和同事,從嘈雜的酒吧里走了出來。 外面有等客的出租車,許紹航十分乖巧地自己往車廂里鉆,我跟在他身后,正要上車,忽然被扯了扯衣袖。 美女實在不好意思啊,你是許哥朋友吧,我們都喝了酒,只能麻煩你送他回家了。 男同事出來沒穿外套,只有一件薄薄的羊毛衫,站在寒風里似乎在微微發(fā)抖。 我禮貌地朝他擺了擺手:沒事,我就是他女朋友,剛剛麻煩你了。 男同事臉上閃過一瞬錯愕,似乎驚訝極了,然后猛地拍了兩下自己的嘴訕笑。 哎呀我也喝暈了,不好意思啊嫂子,我剛剛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