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18
劇情
大殿內(nèi)安靜下來,有風(fēng)從半開的窗扇后吹進來,攜著寒潮卷起層層紗幔,又盡數(shù)溶于角落的炭盆中。 這時龍床上的人眼睫微動,側(cè)臥過去蜷起了身子,旋即一只手探向軟枕下,緩緩摸出了一個玉石擺件。 他睜開干澀的雙眼,目光落在掌心的物件上。圓滾滾的娃娃,發(fā)冠衣物栩栩如生,背面刻了四個字,平安順?biāo)臁?/br> 然而最顯眼的,卻是上面大片淋漓淌落的紅痕,那是顧允白的鮮血,浸透了一般,任憑他怎么擦也去不掉。甚至有兩滴濺在娃娃的臉上,使得唇角抿起的弧度都變得詭異起來。 扶襄努力睜大眼,眼前還是變得模糊起來,水霧中唯余一抹刺痛的紅,扎得他呼吸不暢,心口一陣窒悶,只能死死揪著胸前的衣襟,狼狽地閉上眼深深弓起脊背把臉埋下去。 那塊玉石被緊握在掌心,他呼吸顫抖,把攥起的手掌抵在唇邊,淚水涌出的瞬間吻住血跡斑斑的玉石紋路,氣息虔誠又絕望。 顧允白,我恨不起來你,只是心里好難過,和父皇離去時不一樣的難過。 那時候即便傷心害怕,我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可是現(xiàn)在,我走不出去,我明知道自己該振作起來,卻身體不聽使喚,腦子也不聽使喚,他一直在想你,顧允白,你知道嗎? 隨著一陣壓抑到極致的沉悶抽噎聲,被子下蜷縮起來的小小的一團抖了又抖,那股哀傷難過順著衾被的縫隙流淌開來,彌漫到屋子里苦澀難言。 我會為你報仇的,他咬著牙眼淚流得更兇了。 第二日,原本不甚清醒的皇帝陛下一早便起了,只是身體尤為虛弱,面色蒼白如紙,甚至起身動作大了都會喘一口氣,染到臉頰上一抹病態(tài)的紅。 內(nèi)侍小心仔細地為他穿衣束發(fā),銅鏡中映出一道清瘦的人影,抬眸望去的眼神冷靜漠然中藏著絲絲戾氣。 早朝一切正常,龍椅上的天子面容出乎意料地平靜,只是能從嚴(yán)厲的語氣中窺見一絲盛怒,言明大理寺盡快查出幕后兇手,給自己,也給南陽侯府一個交代。 最后,宣布了一件滿朝嘩然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顧小侯爺為救圣駕身亡,特封鎮(zhèn)北侯,享公侯爵位下葬。 而隨圣上前往香山的五名侍衛(wèi),也皆無一幸免,倒在那片林子里死狀格外慘烈。這五人或是小官之子,或是平頭百姓,棺槨被送回各自家中后,隨著豐厚的補償賞賜也都封為了御前一品侍衛(wèi),算是給他們家人的一點慰藉。 散朝后扶襄直接回到了御書房,書案前跪著的正是影一。自那日回到京城后,影一因失職自覺領(lǐng)過罰后,不顧身體上的傷又堅強地上了崗。 這次交給他的事情不是別的,與大理寺一樣。只是扶襄擔(dān)心這事牽扯甚廣,大理寺那邊畏手畏腳怕得罪人,反倒不敢公正嚴(yán)明地查處兇手。 但,他可不會讓真兇逍遙法外,即便是皇室的人,他也不會心慈手軟,一樣要為顧允白償命。 進入深冬,白日的天色明顯也陰沉許多,寒風(fēng)呼嘯而過拉扯著樹梢沙沙作響。 立德齋內(nèi)燭火盞盞,御案后紫檀寶座內(nèi)的人周身氣息沉凝,手中捏著的紙張漸漸發(fā)皺成一團,緊攥的指節(jié)甚至泛起了青白色。他微垂著頭呼吸急促,下一刻猝然起身,緊接著案面上的東西被一掃而下,噼里啪啦墜到了地磚上。 扶襄一手按著書案,低下頭大口喘氣,而后不停地咳嗽起來,細瘦的腰身彎折出一道深深的弧度。發(fā)絲傾落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感覺到難以發(fā)泄的暴躁和郁氣,還有那么一些難以自控的哀傷和悲痛。 好一會,他才漸漸止住了咳,過激的情緒也平復(fù)下來。他直起身,坐回寶座內(nèi)慢慢仰起了臉,濕潤泛紅的眼尾在燈火下水光晶瑩。 追查的事情已有了些許眉目,在影一奉上資料的不久,大理寺就也進宮來匯報進度了。扶襄看過影一的密函,早已知和皇室中人有關(guān),大理寺也發(fā)現(xiàn)了,便隱晦地問他是否要繼續(xù)徹查到底。 繼續(xù)查!就算是朕的親眷,朕也絕不會姑息! 聽到這么一句話,大理寺卿跪在地上不由擦了擦額角的虛汗,他坐上這位置才多久啊,怕的是殃及池魚??! 心中這樣想,他也屁都不敢放一個,得到圣上口諭后忙火急火燎趕回了大理寺,一臉正氣向下面的官員施加壓力,并搬出圣上的一番話潤色一番,只把眾人聽得心潮澎湃只等與黑暗勢力一較高下。 這邊大理寺開始沒日沒夜地查找證據(jù),細致到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如此幾日過去,即便有錦衣衛(wèi)的協(xié)助,也生生把上下一干人等熬得面容憔悴,幾乎能看見周身盤旋不散的幽怨黑氣。 而皇宮內(nèi)扶襄情緒失控的次數(shù)漸漸減少,他終于不會在空曠幽寂的宮殿內(nèi)驟然崩潰到難以自已,不是就此擱下了,他只是學(xué)會了用表面的平靜來掩蓋其下積攢的沉疴。 冬月,月末,正午的天空明凈得一絲陰霾也無,寒意卻也冰涼刺骨。 城北一家有些年頭的飯館內(nèi),坐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小公子,正低著頭安靜地吃一碗素面,桌上還擺了一小碟風(fēng)味咸菜。 他的四周不遠不近站著五個人,四名侍衛(wèi)模樣的人腰挎長刀,另一人倒是面目白凈,低眉垂眼姿態(tài)恭敬,手上捧著一件雪白華貴的狐裘披風(fēng)。 正是微服出宮的皇帝陛下一行人。 一碗面吃完,扶襄用帕子擦了擦嘴。他偏過眼眸看向旁邊的座位,一瞬間好似看見了當(dāng)初帶他來這里的顧允白。 少年眉眼飛揚,朝他笑得肆意,帶著毫無保留的熱烈歡喜。 猛地人影碎裂,扶襄不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然后深吸一口氣,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元忠?guī)兹艘姞蠲Ω先?,外面?shù)九寒天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趕緊展開斗篷給前方的人披上,邊小聲哄勸:公子,這天兒太冷了,您仔細著涼。 扶襄停下腳步,抬手把斗篷攏得更緊了些,領(lǐng)口鑲著的一圈白色狐絨,把他的一張臉襯得精致如美玉般剔透。 午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扶襄整個人被裹在斗篷下,手中還抱著一個小巧的暖爐。他目視前方腳步緩慢,偶爾那雙漂亮的眼珠才動了動,最后在一條小巷前站定,久久地注視著里面沒有下一步動作。 一下午,扶襄從城北走到了城中心,人流漸漸密集起來,打量的目光也隨之多了起來,露骨,毫不避諱,扶襄厭煩地閉了閉眼。 元忠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勸他坐上軟轎,這會見他臉色不對,忙上前接著勸:公子,坐上轎子吧,走了一下午您腿腳也吃不消,這街上人又多,難免有不長眼的沖撞了您。 扶襄隱忍地點點頭,轎子正好落在他身側(cè),轎簾被掀開,他一手拎起斗篷彎腰坐了進去。 公子,是直接回去嗎?元忠湊近轎簾壓低聲音問。 ......先在城中心轉(zhuǎn)一圈。 是。 日暮西沉,華燈初上。 周遭的人聲熱鬧起來,扶襄坐在轎子里仿佛被徹底隔離開,這一方小天地過于沉寂,他聽著耳邊那些歡聲笑語,竟徒生出一股子悲涼來,不禁垂著眼僵硬地扯了扯唇。 轎子平穩(wěn)前行,路過一池蓮音時被叫停,而后下來一人徑直走進了風(fēng)月閑吟的銷金窟。 元忠看見這玉蘭繞砌、暗香浮動的場所步子就是一僵,這要是被掌控欲強大的攝政王知曉,他的這條小命壓根就不夠折騰。 等走進富麗堂皇的大廳,一容貌艷麗的女子便迎了上來,看見打頭的扶襄先是一愣,眸光閃了閃很快反應(yīng)過來,笑道:小公子今日一人過來的? 元忠在一旁咳了一聲,直接上前擋住扶襄的一半身形,拿出一個元寶遞過去,勞煩要一個雅間,上點吃食茶水。同時心中絕望,怎么他的主子還不是第一次來?。?/br> 女子從容接過元寶,笑盈盈地,好呢,公子們先去雅間等候吧!要幾位花魁娘子作陪嗎? 不必。扶襄出言拒絕,抬步往里走,又道,要顧允白常用的那間雅間。 顧小侯爺身亡的消息早已傳開,一池蓮音中的人對他頗為熟悉,樣貌明俊逼人的小侯爺,又出手闊綽從不為難人,以至于不少花魁娘子都對他心生愛慕,聽聞他身亡的消息還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 所以聽到他這句話,面前的女子笑容微斂,語氣也變得有幾分沉重,那間雅間正好還沒人,公子這邊請。 說著抬手作出請的手勢,心中恍然,難怪她覺得這小公子面熟,原來跟著顧小侯爺來過,那是一年前了吧? 雅間內(nèi)暖融融的,扶襄解下斗篷交給元忠,然后在桌前坐下。 不大一會,小菜和酒水就送了上來。 扶襄沒有食欲,簡單動過幾筷子后,拿起一旁的酒水喝了一口。 熟悉又陌生的口感,當(dāng)即讓他眼眶一熱。 他吸了吸鼻子,捏起杯盞遞到唇邊一飲而盡。 這樣灌下三杯酒后,元忠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勸道:陛下,您這樣喝酒傷身,顧小侯爺若是看見了也要心疼的。 搬出顧小侯爺?shù)拿枺鱿宸砰_酒壺果然不再悶頭一飲而盡。只是擱在桌上的右手緊握成拳,那雙眼也通紅得幾欲落淚。 他若是心疼,他該回來找我的....你說他怎么就、就這么狠心.... 陛下,小侯爺也許就在您身邊,在默默地注視著您,您要往前看,才不辜負他付出的一切。 ....我也不想這樣...我不想這樣的..... 他趴在自己胳膊上,哽咽了一聲。 陛下,元忠單膝跪在他身旁,仰著臉看他,您還沒為小侯爺報仇,我們回宮您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又是新的一天,好嗎? 片刻后,扶襄抬起頭,扭過臉垂眸看他。 元忠從懷中拿出帕子,抬手輕柔地擦拭他的臉頰和眼角。